忘憂輕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色如同舊夢重現，既熟悉又帶著幾分陌生的疏離。他怔怔地望著眼前的景色，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情感。

不遠處，天門群峰依舊巍峨聳立，云霧繚繞其間，仿佛披上了輕紗。霞光從云縫中透出，灑在山巒之上，那景色與他記憶中的畫面重合得毫無二致。

他深吸一口氣，邁開了腳步，加快了步伐，沒走幾步似迫不及待般又縱身飛起，快速掠過山間的迷霧。

當他來到天門群峰向陽的一面山腰時，地勢變得平坦開闊。小幾十戶人家錯落有致地分布在這片土地上，炊煙裊裊升起。

以籬笆圍成的小小村落中，傳來稚子們嬉戲打鬧的歡笑之聲，以及雞鳴犬吠的和諧之音。他與半空遠遠望去，村落的中央似還有部分開墾而出的良田，正值冬春之交，冬麥已露出嫩綠的芽尖，預示著春天的到來。

然而，當他于半空落下，真正站在這片土地上時，卻不由自主地裹步不前。他感到一種近鄉情怯的情緒涌上心頭，仿佛害怕打破這份寧靜和美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激動和不安，然后緩緩地走向那個充滿回憶的村落。

沒走幾步路，便見村落的破舊大門內守著的一條大黃狗朝他“汪汪”狂吠。

這也驚醒了正在門內打盹的老族長李儒。

他一個激靈，差點從身下的斑駁躺椅上掉下來。

猛地一個起身，“咔嚓”一聲，他又快速落座回去，揉著腰部大罵道：“哪個小兔崽子在這消遣我。”正說著風中吹來一股涼風，他又“阿嚏阿嚏”幾聲。

待又手腳不甚麻利地緊了緊腰帶，裹了裹身上的棉衣，他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隔著大門旁的籬笆縫隙朝外斜眼瞧了瞧。

這一瞧，下一瞬他便瞪大了雙眼：“是你嗎傻三兒？！你回來了？！”

忘憂收拾好心情，朝李儒深深一禮：“老族長，是我回來了。”

這下李儒也顧不得腰部之痛了，連忙再次起身，走至大門處，正要取下門栓，卻又停住：“等等，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忘憂無奈，也未反駁：“老族長請講。”

老族長也未猶豫：“與你一同長大的女娃姓甚名誰？”

隨著老族長問出這個問題，忘憂又短暫的陷入了回憶之中。自完全融合原身記憶后，他已經完全代入己身。

……幼時除了哥哥嫂嫂對他好，不嫌他智力殘障以外，村中也只有一個小姑娘真心對他……

“三兒傻，三兒蠢，三兒自小無爹娘；苦著哥，苦著嫂，三兒乖乖不要跑……哈哈哈。”一首唱地不甚整齊的孩童歌謠，伴隨著嬉笑之聲。

“你們別這么說三哥兒，他才不傻！”稚嫩的女聲大聲反駁。

“哼！你也不是個好東西，母親大人說了，你隨你那賤母之姓，是姓虞，可不姓李！不是我們李家村的！”孩童群中又響起一聲忿忿不平的聲音，卻是一流著鼻涕的小胖子開口，似是叫做李峰來著。

隨著李峰開口，那稚嫩的女聲戛然而止，卻又有小聲抽泣響起，只從背面看去，攔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肩膀正一抽一抽。

隨后記憶的主體轉向自己，笨拙的大喊出聲：“你們不要欺負虞芷妹妹，啊啊啊……”然后便是輪著一頓王八拳朝孩童群中沖去，竟也不知害怕為何物。

一開始眾孩童還被他勇猛之勢嚇住，不小心有兩個被他的王八拳輪中，倒在地上嗚嗚大哭起來。

但畢竟人多力量大，兼且孩童之間打鬧也沒什么章法，很快他便被人一腳絆倒。

隨后便是有仇的報仇，有怨的抱怨起來，便連剛剛倒在地上大哭的兩個孩童，也站起身來跑上前去踢了他幾腳。

他只蜷起身來捂住頭，也不出聲，就任由眾孩童打他。

直到：“快住手，你們這群小崽子。”便見有些模糊的視線中一個胖胖的年輕婦人從遠處跑來，身后還跟著剛才的小姑娘。

眾孩童見此紛紛逃竄。

那婦人沖上前來，將他摟進懷中，扶著他的頭渾身上下看了看，見他除了嘴角并未再有什么出血之處才松了口氣。

隨后又抱著他哭將起來：“我的天爺哎，傻三兒，你就任他們打，就不知道跑嗎？這些小崽子手下也沒個輕重，若真叫人打死，讓我以后怎么跟公婆交代啊！

此處也無官府在，偏偏你哥原來只一個教書匠，沒得什么本事。真出了什么事，老族長肯定偏向他們那些能出去打個野味回來的蠻子。

你就不能讓我和你哥省省心么！”

那小姑娘這時候也喘著粗氣跟了過來，聽此忙解釋道：“不…不是的，嫂嫂，是…是他們罵我，三哥兒為了保護我，才跟他們打架的。”隨著話說長了，小姑娘氣也倒是喘勻了。

年輕婦人又轉頭看向小姑娘，摸了摸她的頭：“唉！芷兒，你也是個可憐的。”

……

“三哥兒，長大以后我可以嫁給你嗎？”小姑娘如今看著已經是豆蔻之年。

“什么是嫁？”自身的視線似也高了不少，只是說話的語氣依然笨拙又懵懂。

“就是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長大后的小姑娘捂嘴笑著，臉有些紅潤，又似在期待著什么。

“那好，我同意了。”自身說出了堅定之言。

小姑娘眉開眼笑：“那三哥兒，我們拉勾。”

……

記憶快速劃過，景與情交織其中。

“怎么原來翻看記憶我都沒注意。”忘憂有些牙疼，又耐著性子繼續回憶下去，“想來是原身缺乏情感，對其來說絕大多數人都可一視同仁，只是不想竟還有這等首尾，倒叫我如何處理是好。”

咂了咂嘴，其實到這忘憂已經可以回答老族長的問題，但既然他漏了這么重要的記憶，便想著一次全捋清楚。

……

“三哥兒，我娘也拋下我了，她死了，死了，你知道嗎？嗚嗚……”原身的視線看著又大了幾歲的姑娘說道。

“死……是什么？”原身的語氣有些疑惑。

姑娘愣在原地，陷入長久的沉默。

再開口語氣已是一片冰冷：“……你這個沒有感情的傻子！我不喜歡你了，你走，你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