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主論(專家伴讀版)
- (意)尼科洛·馬基雅維利
- 7583字
- 2024-05-24 14:55:30
【三個圈專家伴讀】第一部分 君主國的類型、獲取方式及其典范
陳華文 任劍濤
第一章
從形式上看,馬基雅維利順著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思路,沿襲了探索何為最佳政體這個傳統政治學題材,但是他對政體的劃分僅為兩種:共和國和君主國。
馬基雅維利開宗明義,在區分了君主國和共和國后,旋即將君主國分為世襲的和新的;而新的君主國又進一步區分為全新的和世襲君主國擴張后的;全新的君主國又根據獲取方式依次分為依靠武力、命運或德行獲得的(第六章至第八章)。他的分類相對粗糙,而且逐漸落定在權力的獲取方式上。不過,從古典政治學的“政治制度是從公民的習慣里產生出來的”(《理想國》第八卷),到馬基雅維利的政治秩序的區分來自權力的獲取方式,政治秩序獲得了新的解釋,權力成為道德或法律的基礎,國家或政治秩序由此成為一種新的領域。
馬基雅維利也并非完全沒有價值取向,他認為自由的國家和習慣君主統治的生活是兩種不同的秩序。這兩種秩序如果被理解為對立的,那么在君主統治下的生活才不是自由的。同時,他在后文論及貴族與平民的對立時,也多次提到君主應親近平民。因此,在閱讀《君主論》時,我們很難完全將馬基雅維利的政治學說歸于專制。他的思想里不乏民主和共和的要素。
此外,將所有國家區分為君主國與共和國,這種做法對現代世界的人們來說不會引起很大的麻煩,但是對試圖區分僭主與君主的時代來說,就有抹去二者的區別而將僭主歸于君主之嫌。以及本章雖然說明了何謂新君主國,但從后文看來,這并不是一個清晰的分類或定義。
至少從表面上看,統一和解放意大利是《君主論》的寫作目的,但作者在本章提到新君主國時,以1500年被西班牙瓜分的那不勒斯王國為例——那不勒斯當時是意大利半島的五個主要國家之一,于1500年被法國與西班牙瓜分,1504年法國人被驅逐,被法國瓜分的部分又并入了西班牙王國——這就使人懷疑馬基雅維利寫作《君主論》的用意是否完全在于意大利。后文中還會有不少地方存在類似之處,甚至還有關于為何入侵意大利會失敗的討論,似乎是在為入侵意大利支招。
馬基雅維利的國家概念通常指的是個人的權勢范圍,并非現代意義上的非人格化的國家。他在第二章討論世襲君主如何維持自己的權勢地位時,也是如此。
第二章
馬基雅維利指出世襲君主由于統治歷史悠久,具備普通能力就足以維持其權勢。世襲君主在馬基雅維利這里被視為自然的君主。所謂自然,更多指的是因循血統或譜系而被接受,就像他在第一章里提到的一樣,這樣的領土上,人們習慣了君主的統治。新的君主國不一定是全新的,人們有可能早習慣了君主的統治;而習慣了君主統治的國家也不一定是世襲君主國,有可能是新的君主國。但統治世襲君主國的一定是自然上位的君主,這樣的君主自然受到人民的愛戴而沒有必要傷害人民。當然,自然上位的君主沒有革命的必要,也就不會成為馬基雅維利教誨的對象。
第三章
從本章起,馬基雅維利提到新君主國,而且是以轉折的方式開始的,著重強調新君主國的困難。在轉向他的核心對象新君主國之前,他先討論了混合的君主國。混合的定義并非西方古典政體理論中的階層的混合,而是新和舊的混合,即只有一部分是新的君主國。混合君主國的問題實際上也來源于此。新的君主不可避免會得罪新的臣民。馬基雅維利認為這也是自然和必然的。與第二章一樣,“自然”指向不可避免或必然會發生的事情;但在本章中,“自然”還包括了獲取領土的欲望。
此外,本章篇幅為全書第二長,行文提綱可大致歸納如下。
1.維持混合君主國的困難(路易十二兩次失去米蘭的原因各不相同)。
2.兩種不同情況(被占領國與占領國是否屬于同一地區)的具體對策。
(1)同一地區:消滅舊統治家族,保持舊體制;
(2)不同地區:親征(土耳其國王對希臘的統治)、殖民、制衡(羅馬人扶持弱小力量,打壓強大勢力)。
3.路易十二失敗的具體原因:滅小國,擴大勢力(教皇權威被加強),引入新勢力(與西班牙國王共享),不駐節,不殖民。
羅馬人和路易十二一古一今、一褒一貶。羅馬人不“享受時間的恩賜”,而是以其德行獲得了成功。在馬基雅維利看來,羅馬人的行動是審慎的,也是明智的君主應該做的。馬基雅維利對羅馬人的分析延續了傳統的命運-德行結構。需要注意的是,雖然馬基雅維利在本章著力于分析新君主的問題,但當時羅馬人對希臘的統治仍處于共和時期。馬基雅維利本人在《君主論》中并沒有完全如其開篇所示那樣,將君主統治與共和政體對立起來。路易十二占據意大利時的行動完全有悖于保有一個國家應當做的事情,他讓自己陷入了不得不做的被動中。馬基雅維利認為其實只要路易十二遵守上述基本規則,他要保有自己在意大利的權勢并不困難。馬基雅維利如此著力于分析路易十二在意大利的失敗及其補救方法,自然會導致人們懷疑他的“意大利心”。但是,馬基雅維利對基本規則和相應對策的討論使其學說具有一般性意義。
第四章
馬基雅維利區分了兩種統治方式:君主及其臣仆的統治、君主和諸侯的統治。這實際上是行政權力集中化的兩種不同方式。而從具體的問題上看,本章回應的實際問題是亞歷山大去世后為何其所征服的大流士王國沒有背叛其后繼者。結合這兩部分看,馬基雅維利討論的是行政集中程度在何種意義上影響了統治的穩定性。這仍然是對第三章中如何維系新君主國這一問題的繼續,涉及創建者之后的國家如何穩定。馬基雅維利在《李維史論》中討論了偉大的創建者和公民共同維持國家的問題,而在這里則是從行政的角度來處理這個問題的。
與第三章一樣,他的行文邏輯都是先從一些例子中得出一般性的規則或原因,再具體討論某個國家的情況。土耳其的君主國采用第一種統治方式:由一位君主統治,其余人均為其臣仆;法蘭西采用第二種統治方式:國王處于一群古老的擁有特權的貴族中。臣民都是擁護和愛戴其主子的。在第一種君主國中,臣民更加尊敬他們的君主;在第二種君主國中,臣民對擁有權勢的貴族有著自然的愛戴。要占領前者必須依賴自己的力量,而要占領后者則可以爭取這個王國里的不滿者或叛亂者的支持。因此,馬基雅維利認為占領第一種國家很難,但一旦征服則很容易保有它。第二種國家正好相反,占有容易卻難以維持。但這也正說明依靠自己的力量成就功業雖難,卻更有可能維持長久(這個問題第六章和第七章有專門論述)。大流士政府的情況與第一種相似,這就是亞歷山大容易保有亞洲領土的原因。
第五章
馬基雅維利討論了在征服一個已經習慣了自由生活的國家后如何保有它。馬基雅維利將自由生活和有自己的法律相提并論,這樣的國家也包括君主國,而不只是共和國;而且馬基雅維利明顯并沒有強調一定要讓這個城市或國家的公民繼續在自己的法律下自由生活。他提供了三個選擇,第一個就是把它毀滅掉。他甚至認為最好是毀滅它,否則征服者是很難穩固占有這個國家的。他這里舉的例子都是古代的、斯巴達人和羅馬人都無法保有自由生活的希臘。馬基雅維利在這里凸顯了自由的生命力,雖然他在《君主論》中沒有從價值上認為一定要建立共和國,但他以此反證了自由生活之政治秩序的重要意義。
第六章
在本章中,從混合君主國到全新君主國,馬基雅維利關于“新君主”的討論達到了第一波高潮。雖然他在前面三章也一直在討論新君主如何獲取和保有其所征服的新國家,但所討論的君主本來就是君主,多少具有一定的統治技藝,其“新”只是相對于被征服的臣民而言的,而在本章和下一章中所討論的君主則是從布衣轉變到君主的。與前文一樣,他仍然按照獲取國家的方式將全新君主國區分為兩種:依靠自己的能力和依靠他人或命運取得的新君主國。
隨著論題的發展,馬基雅維利的學說也越來越具有革命性。從作為自然君主的世襲君主,到新的混合君主(對被征服的國家而言),再到全新的君主,他們獲取國家的難度在上升(保有國家的難度在下降)。新君主的行動與其說是獲取國家,毋寧說是創造新的政治秩序。新君主用他認為的最好形式去塑造命運給他提供的質料。但是,創造新的秩序與制度是最困難、最不確定和最危險的事。舊制度下過得好的人都是革新者的敵人,而在新制度下可能過得好的人只是半信半疑的擁護者。人們對新事物總是懷疑的。
正是由于創造新秩序如此困難,馬基雅維利在本章一開篇就表明全新的君主應該效仿最杰出的典范。他以射手為例解釋審慎的人為何要效仿那些歷史上最偉大和最卓越的人。明智的射手在瞄準時考慮到距離和弓力有限,因而會將自己的準星抬得比目標高一些,這樣就能擊中目標。典范的力量是馬基雅維利的學說之所以大量涉及偉大人物的重要原因。他羅列了最榮耀的典范清單:摩西、居魯士、羅慕路斯、忒修斯。這里面,只有居魯士是真實地創造了政治秩序的歷史人物,摩西被馬基雅維利視為上帝的執行者,羅慕路斯是傳說中羅馬城的創造者,忒修斯是傳說中雅典的創造者。在本章中,后兩人的具體的行動甚少被提及,前兩人才是主要的討論對象。
創造新秩序是困難的,但越是困難越能顯示其創建行動的偉大。馬基雅維利認為摩西等四人所處的困境實際上是命運給他們帶來的好運,唯此方能顯示其行動的卓越。德行需借助命運來彰顯。從馬基雅維利的個人行動上來看,這也有助于鼓勵他的獻書對象抓住意大利的危亡之秋大顯身手,而不是因為創建的困難而退縮。
在表明困難和表達鼓勵之后,馬基雅維利進一步亮出其學說中利刃般的現實主義:所有武裝的先知都獲得勝利,而沒有武裝的先知都失敗了。權力的獲取不是以道德為基礎,而是以赤裸裸的武力為基礎。新君主的德行不是道德德性,而是充滿力量感的硬朗武力。君主偃草之風不是懇求,而是強迫。最榮耀的幾位人物都拿起了武器,而沒有拿起武器的薩伏那洛拉修士的新制度則轉瞬即逝。
馬基雅維利所推崇的典范出類拔萃,雖然他以射手為例作了解釋,但是他們建立政治秩序的卓越又何以能被模仿呢?毫無疑問,普通人容易被偉大人物激發,但對于深陷各種困境的政治家而言,他們深諳獲取之難,又豈會如普通人那樣被激發起斗志?或是因為如此,馬基雅維利在這些偉大的典范后加了一個小典范——希耶羅。
第七章
馬基雅維利在革命性地討論了依靠自己的德行創建新秩序的新君主后,轉向了依靠他人的武力或由于幸運而取得新國家的君主。新君主效仿的對象也從榮耀的巔峰逐漸下降。在本章中占據主要位置的是切薩雷·博爾賈。他是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的私生子,在其父成為教皇后曾被任命為主教,數年后放棄教職,于1500年被路易十二授予瓦倫蒂諾公爵。馬基雅維利對博爾賈的態度其實并不十分明確。一開始,他認為博爾賈是依靠運氣而躍升為君主的典范,而且他最終也隨其父親的去世而亡國。但很快,隨著他對博爾賈政治行動濃墨重彩的描寫(本章的篇幅與第三章差不多),其態度或者說博爾賈的政治地位也在逐漸發生變化。馬基雅維利詳細記述了博爾賈最初在父親的幫助下借用法國國王的威名奪取羅馬涅,但是當法國國王阻止博爾賈繼續進攻托斯卡納時,他決定不再依靠他人的武力和運氣了,而是訴諸各種詭計維持自己的權勢。馬基雅維利在本章中不止一次認為博爾賈值得效法。第一次是博爾賈在羅馬涅的行動使馬基雅維利認為他既勇猛又有能力,并且懂得如何贏得或失去支持。對于博爾賈的德行,馬基雅維利堅定地相信假以時日,或者說如果在亞歷山大教皇去世時他沒有重病,那么博爾賈就能取得巨大的權力和聲望而不再依靠他人的武力和運氣。第二次是在回顧完博爾賈的全部行動后,馬基雅維利再次肯定了博爾賈值得那些依靠他人武力和運氣取得新君主國的人效法。
博爾賈在羅馬涅所做的并不是全新君主的創建行動,只是采用新的方法對舊制度加以革新。他授權冷酷而果斷的雷米羅恢復當地政治秩序(后為了平息人民心中的怒火,將其腰斬于廣場上)。從革命性和創造性上來說,博爾賈遠不如第六章提到的那些最榮耀的典范。但是,馬基雅維利毫不掩飾他對博爾賈的贊美。對于這樣的人物,馬基雅維利認為他其實還是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誤以為恩惠會使一個大人物忘卻舊日的傷害,從而在選舉教皇這件事上做錯了選擇。這條分析實際上抬升了馬基雅維利自己的地位,博爾賈值得新君主效法,那么發現其行動錯誤的馬基雅維利更應該是新君主之師。
第八章
從本章起馬基雅維利主義這把利刃開始顯露鋒芒,這尤其體現在他對必然性之于政治行動的重要意義的闡釋上。本章要討論那些憑借自己的力量獲得統治權的人,他們比博爾賈更具爭議,因為他們是依靠某種邪惡而卑鄙的方式登上統治地位的,比如古代的西西里人阿加托克利斯和現代的奧利維羅托。
馬基雅維利在前兩種獲取方法之外討論以邪惡之道獲取君權的方法,這也就意味著后者不能歸于前二者。也就是說,雖然后者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但這種力量卻不能稱為德行。從本章的標題稱之為“不道德手段”可以看出,馬基雅維利對阿加托克利斯的態度很明確:不能將他的行動歸于運氣或德行。不過,馬基雅維利認為阿加托克利斯的邪惡行動在精神與身體上都表現出了強健的力量,而且他有著出入危殆之境的能力。因此,馬基雅維利對德行的使用與傳統上的德行概念完全不同:德行居然也包含在惡行中。
為了表明惡行也可以是好的,馬基雅維利區別了兩種作惡的方式:妥善地和惡劣地使用殘暴手段。所謂妥善地使用,是出于必要。也就是說,只有作惡對自己的安全和為臣民謀利益來說是必要的時,才能夠使用。這也就是那句所謂馬基雅維利主義箴言的出處:“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馬基雅維利在這里對作惡表達了一定程度上的克制,要求君主不能任意作惡;而且這種克制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他對君主德行的強調:一種能夠審度必要行動的能力。然后,即便如此,妥善地使用殘暴手段也許會帶來統治權,但不會帶來榮耀。
第九章
馬基雅維利學說有一個重要的區分:貴族與平民的區分。但是這不是經濟上的階層區分,而是精神氣質上對立的兩種欲望:要統治他人、不想被他人統治。首先,這兩種欲望在本性上是前理性的,它們之間既無法通過話語或論證達成和解,也不能做到相互理解。其次,由于無法和解從而形成兩種類型,或者說形成兩個互相對立的派別。這就是政治的源頭。再者,任何城市都存在這兩種人,這意味著這兩種對立具有普遍性和恒久性。因此,正如哈維·曼斯菲爾德所指出的,與君主國和共和國的區分相比較而言,貴族與平民的區分,是馬基雅維利學說中更根本的對立。馬基雅維利的這個區分使其發現了一種完全不同于古希臘的政治。古希臘的政治理想是為了善的生活,而馬基雅維利的政治則是以對立和斗爭為基礎。
這個區分在城市里形成了三種不同的政治結果:君主統治、自由城市和無政府狀態。這又是一種獨特的描述,雖然上述兩種欲望是根本,但它們并沒有形成分別以貴族或平民為階級基礎的貴族制或民主制。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貴族與平民之間的對立和斗爭通常會走向君主制: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一旦他們發現自己在與對方的斗爭中落于下風,都會訴諸君主制以保護自己的利益。君主制因而其實是貴族與平民斗爭的結果,不是一團和氣中由市民進行推選的制度。但同時,馬基雅維利在本章開頭試圖將這樣產生的君主與第八章中依靠惡行奪取統治權的君主區分開來。仿佛,從平民中產生的君主就不會犯下惡行。
相較于貴族的支持,馬基雅維利認為依靠平民的幫助獲得的君權更容易保持。也就是說,在貴族與平民之間,他建議君主親近后者。他在文中仔細比較了平民與貴族的欲望和能力。平民數量多,得到他們的支持就意味著反對者較少;平民在政治上的欲望只是不受壓迫,相較于渴望權力的貴族,君主的行動只要公平,就很容易讓平民滿足。平民對君主最大的傷害就是拋棄君主,而渴望統治的貴族則有可能會反對君主。因此,君主必須同平民保持友好關系。不過,單靠這里的敘述,人們并不能就此將馬基雅維利看作民主主義者。無論是親近貴族,還是親近平民,馬基雅維利都是在教君主權衡以哪個黨派為基礎更有利于擴大自己的權勢,維持自己的穩定統治狀態。這里討論的問題實際上是行政學中統治者或領導者與民眾的關系問題。
本章的最后一段提到了馬基雅維利時代最核心的問題:君主權力的絕對化及君主的能力問題。馬基雅維利認為較之平民政制而言,專制政制中的君主是軟弱無力和危險的。專制政制中,君主要完全依靠那些官吏,而他們在危難時期要么反對君主要么拒絕服從君主,君主因而無法行使絕對的權力。失去這種絕對的權力,君主無法像太平時期那樣使人民為其奔走。當然,馬基雅維利給出的藥方是,君主應該讓平民在任何時候對國家和個人都有所求,而不只是在太平時期如此。
第十章
從標題上看,獲取君主國和維持統治的方式還沒有完全討論完(第十一章討論教會的君主國),這使得本章討論君主國的力量問題略顯突兀。但實際上,這一章延續了上一章的問題,即國家能力及其衡量。君主國的力量其實是一個君主能否屹立不倒的力量,不管是依靠自己還是借助他人的援助。本章大部分篇幅討論的都是后者,即弱小的君主應該如何讓自己屹立不倒:城墻牢固、糧草充足、不結恨于人民。當然,馬基雅維利對修筑城堡的態度并不總是積極的,他在其他地方也討論到城堡并不總是必需的。
第十一章
無論是按照馬基雅維利在本書開篇時的寫作計劃,還是從貌似作為各種君主國獲取方式結語的第十章來看,本章的出現多少出乎讀者的意料。因為教會君主國并沒有出現在他對君主國的劃分中,而且他在第十章已經開始對前面討論的各類君主國進行總結了。但是,本章開篇卻又提到“只剩下教會君主國留待探討了”,表述自然到仿佛前后沒有任何矛盾。其實,馬基雅維利確實沒有打算深入探討教會君主國。前面提到的這些國家在獲取后都需要君主的德行或運氣加以維持,但是教會的君主國在獲取后卻可以依靠古老的制度維持,這樣的君主擁有國家卻不需要防衛也不怕被奪取,不需要治理國家也不會遭到背棄。這樣的國家由上帝創建和維護,是人類智力所不能達到的。馬基雅維利認為討論這樣的國家是一種僭妄的行為。可見,他確實不打算討論教會的君主國。
他在本章要回應的問題是羅馬教會為何會取得如此之大的世俗權力。既然馬基雅維利決定回答這個問題,他又認為討論教會的君主國是冒失的行為,那么至少在他看來,這是兩個不同的問題。馬基雅維利沒有明確說明個中區別,但從教會的世俗權力這個關鍵概念來看,教會的君主國理應是相對于世俗而言的精神性存在,至于這里與奧古斯丁的上帝之城是否有所聯系,我們不得而知。不過,馬基雅維利顯然注意到從歷史的層面上看,教會在主權問題上的權力變得越來越大——近代以來,教權與皇權的關系問題對近代國家的建構影響深遠。因而,他在本章實際上是從歷史角度梳理了教會在意大利主權問題上為何獲得那么重要的影響。在法國國王查理八世入侵(1494年)前,意大利在教皇、威尼斯人、那不勒斯國王、米蘭公爵和佛羅倫薩人的統治之下,各國之間的平衡以及對教皇的牽制使其世俗權力不為所重視。但是亞歷山大六世壯大了博爾賈的權勢,在客觀上也壯大了教廷的權勢;其繼任者庇護三世在意大利內部攻城略池,驅逐了法國人,進一步提高了教廷的地位。他們是靠堅甲利兵壯大其權勢的。馬基雅維利在本章末尾提到現任教皇,實際上是期待他能夠向人們傳達教廷世俗化之于意大利統一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