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衣衫的秦檜這才在萬俟卨、張俊兩人的攙扶下坐回帳中,有氣無力道:“傳吳幵。”
不多時,吳幵便被帶到了秦檜的面前稽首道:“下官吳幵,拜見秦相國。”
“你是……?”秦檜看著面前這人有些眼熟。
萬俟卨湊上前說了幾句,秦檜這才恍然大悟道:“哦哦,本相想起來了,捷疾鬼!”
吳幵聞言,登時涕淚橫流,繼而哭聲漸起,哽咽道:“秦相明察!這么多年,下官一直是在忍辱負重,以期圖謀報效朝廷啊!”
看著吳幵夸張的演技,秦檜跟萬俟卨都不由得汗毛倒豎,秦檜忙擺手道:“那你這意思,是你探聽到了金人的絕密?”
吳幵點了點頭。
“是,不瞞秦相,幾日前,金人完顏亮南下至營中歷練,行事詭異,下官探查之后,這才得知,這個完顏亮有大圖謀于我大宋社稷!”
說著,吳幵朝懷里伸手,試圖將那飛梭呈給秦檜。
秦檜卻是疑惑道:“完顏亮,之前本相為何沒聽過這個名字?”
吳幵摸出飛梭,笑道:“秦相應當不知,這完顏亮年方十六,金太祖庶長孫,乳名迪古乃……”
說完這句話的吳幵甚至隱隱感覺到帳篷里的溫度都好像下降了幾度。
秦檜機械的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吳幵問道:“乳名,叫啥?”
“迪古乃啊。”吳幵舉著飛梭疑竇道。
秦檜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了身后的萬俟卨跟張俊。
兩人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繼而,秦檜迸發(fā)出了驚人的潛力,硬是紅著眼直接從榻上蹦了起來,直接朝吳幵撲了過去。
“大膽捷疾鬼,安敢陷害本相!”
“你們倆聾了?!”秦檜扭過頭來,看向了萬俟卨跟張俊。
兩人趕忙加入了秦檜的隊列,上下齊手的將吳幵扔出了軍帳。
“狗漢奸,光天化日就敢來陷害秦相了!”張俊一把奪過吳幵捧在手里奉若珍寶的飛梭,直接砸在了吳幵臉上。
萬俟卨也在后面追了上來,一腳踏斷了飛梭,被崩飛的彈簧也不知滾到了何地,踹了兩腳很啐了一口濃痰怒道:“狗一樣的東西,還真反了你了!”
此時的秦檜,也顧不得官容了,披頭散發(fā)的就要跟吳幵拼命。
金兀術為了這個寶貝大侄子,鬧出了這么大動靜。
剛走還不到一個時辰。
這廝就通報完顏亮的“大圖謀”來了。
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能有個錘子的圖謀!
分明就是想戕害本相!
出過氣之后,秦檜也顧不得吳幵,竟是連連朝左右作揖起來。
“各位,方才一時情急,秦某出言不遜,還望元忠(萬俟卨字)、伯英(張俊字)切莫見怪。”
“若是金兀術問起來,兩位也好給秦某做個憑證。”
“秦某當真什么都沒聽見啊!”秦檜悲道。
張俊跟萬俟卨亦連連稱是,不約而同道:“秦相放心,敢不從命。”
聽到兩人這么說,秦檜這才松了口氣,感慨道:“真險吶……”
語罷,隨手撿起飛梭的“殘骸”直接丟進了營中的火盆里。
……
汴梁城,紫宸殿。
抱著公函的劉筈突然見到完顏亮正腳步匆匆的朝自己迎面而來,忙稽首道:“臣劉筈,見過殿下。”
“嗯,你也好。”
就當劉筈行將與完顏亮擦肩而過時。
完顏亮卻兀的駐足。
“劉先生是宛平劉氏?”
“殿下好記性,臣正是宛平劉氏。”劉筈笑道。
完顏亮眼前一亮,這不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嗎?
沉吟片刻之后,完顏亮神秘兮兮的盯著劉筈問道:“先生現(xiàn)在可有空?”
“今日已然散班。”劉筈笑盈盈的答道,對完顏亮究竟想干什么沒有半點好奇,臉上洋溢著的盡是剛下班的喜悅以及對家的渴望。
完顏亮趕忙解釋道:“不是公事,是私事,有樁生意想跟劉先生談。”
劉筈卻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是有些不情愿的開口道:“不知殿下有什么生意想要垂愛于臣?”那表情好像在說哄孩子不在自己的工作范圍之內(nèi)。
“宛平,能種棉嗎?”
“界河兩岸均可種植。”劉筈答道。
界河,也就是海河,因宋遼以海河為界,因此得名。不同于李唐,在宋時,棉花早已得到了廣泛種植,成為北方百姓冬季御寒的必備之物。
“能紡棉紗嗎?”
“殿下說笑了,既然種棉,自然要紡棉紗。”說到這里,劉筈總算是來了點興致。
彼時黃道婆還沒將紡紗技術帶過來。
故此棉布的價格仍舊算是半個奢侈品,百姓生活仍舊以麻布面料為主。
難道是棉布生意?
“我有一種織機,不知劉先生有沒有興趣,我出技術,劉家出錢,咱們五五分賬。”
劉筈原本燃起的那點興趣頃刻間湮滅了下去。
織機?
你個遼東小蠻子,懂個錘子織機。
都元帥怎么還沒回來,大金還有大人沒有,哄孩子得漲工資。
我要下班!
“殿下……”劉筈的臉上露出些許尷尬,不待劉筈說完,身后便傳來一聲大喝:“殿下!”
而后劉筈、完顏亮兩人便見一個發(fā)髻凌亂、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盯著兩個分外明顯的黑眼圈失魂落魄的跑了過來。
湊到了完顏亮身邊,近乎哀求的低聲問道:“殿下!您就告訴我吧!”
“這織機您到底要干什么用,當真只是為了衣被天下這么簡單嗎?”
“在下不過是一介廢人,定然不會向外吐露的!”
自從見到那織布機后,本就愛刨根問底的趙諶就整宿整宿的開始睡不著覺了。
完顏亮見狀大驚,捂著趙諶的嘴,連連向左右金兵吩咐道:“趙諶吃擰了,趕緊把他帶回去,不許任何人見他!也不許他出門!”
看著被拖走的趙諶,完顏亮這才松了口氣,扭頭看向了側旁的劉筈,卻發(fā)現(xiàn)劉筈已然變了一副模樣。
“劉先生剛才說什么?”
“臣方才是說,臣想看看殿下那臺能衣被天下的織機,只是殿下可否行個方便后日去看?”劉筈笑道。
“為什么是后天?”
“因為明日殿下要見宋使。”
“我的意思是為什么不是今天?”
“因為今日已然散班。”劉筈的臉上露出笑意,笑容里還透著幾分羞赧。
有那么一瞬間。
作為大金宗室的完顏亮挺想讓四叔把劉筈后天的俸祿扣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