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陣亡的瞬間，戰局的走向已然明確。

但劉備還有后手，天亮之后，杜立世率領大軍洶涌而來，迅速投入戰斗。

武功城外，李亨麾下的官兵，因為李亨的突然死亡而陷入混亂與爭執，軍中混亂，也無心再戰——太多的將領已在李亨的屠刀下喪生。

似乎是自發地，李亨的部隊全軍上下便已經進入潰敗模式，王思禮知道自己的大勢已去，只能帶著自己能控制的部隊，盡量引導忠于自己的部分部隊向北折返。

這個時候，對于他而言，戰斗已無意義，生存才是首要。

武功城內上下得知劉備‘陣斬李亨’的消息后，俱心中愕然，有人覺得此人是個逆賊，但有人想到李亨之前殺了更多的人，有的投奔安守忠，有的逃向朔方，有的則仍然待在了城中。

禁軍立即表示不以流言和從賊定罪無辜軍士，并打出了大唐西京防御蒲、潼兩關兵馬招討副使的旗號，算是最終穩住了軍心。

……

武功城內人心動蕩，但飛龍軍已在城門外集結，準備接管此城。

當武功城大門緩緩打開后，最前頭的飛龍禁軍齊聲高喊，涌進了武功城當中。

然而，領軍的并非劉備，而是道龐。

他身后，鎧甲裹身的杜立世緊隨其行。接著道龐看到了李泌擋在了城中大道上，驚愕地道，“你沒走？”

“你是希望我走嗎，如此可笑。”李泌憤恨地說。“我第一時間請出了豐王，已用豐王李珙的名義穩定了城中軍心。”

道龐走了過來：“你是叛逆的智囊，我原以為你會逃，也罷――昔日你我在長安打賭，雖然我今天贏了一招，但勝者非我，而是我的主公。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太子的遺體在何處？”李泌沉聲問。

“主公讓薄斂他尸首，葬在了城外。”

聞言，李泌雙手捂臉，哽咽道“命也......”伴隨這句哭泣，然后他慢慢蹲坐了下來。

整個場面都僵住了，所有人都有些難堪，讓這個原本應該熱切的進城染上了尷尬的色彩。

看著他這樣，道龐內心里感受到了李泌那絲凄涼，便不由自主地說，“你何不隨我一同前行，我們可以在天下博取番事業。”

“我沒你那么灑脫，你是個無父無母的人，自幼我便被無形的枷鎖束縛。小時候我就就知道了――山雖高，卻被人隔，我心灰意冷了。”

“我等會來找你。”隨后道龐朗聲下令道，“招討副使有令，大軍已大破安賊，奈何賊勢大，大軍撤回扶風，到達扶風后，各軍皆有賞賜！”

隨著這聲高喊，城中的秩序勉強好了起來。

不過，這個秩序只是相對于之前慘敗于安守忠那種慘烈景象而言。

中午點查城中諸軍才發現，中午點查時方知，出城前城中的大軍近五萬人，現在卻僅有三萬。

士氣想要恢復到之前那種盛態，也是不可能了。

……

“豐王安然無恙否？”道龐關切地問到，把一件干凈的衣服披在了李珙身上。

李珙看著手有些臟兮兮的道龐，看著他丑陋的面容，因恐懼而蜷縮一團。

這下道龐沉默了，李珙有些不敢與他說話，一直低著頭。

道龐以手遮面，示意杜甫近前安撫李珙，自己則悄然退出。

他默然立于院中，抬頭見杜立世面色凝重地走來。杜立世低聲告知：“今有大宦官高力士，攜李嗣業之神策軍自扶風而來，言稱手持皇帝之書狀，欲交于城中主事者。”

“蜀中音訊難通，他何來的皇帝書狀？”道龐素來精細，即刻察覺其中蹊蹺，卻不免再問：“主公醒過來了嗎？”

劉備于今晨一戰受傷，至今昏迷不醒。

杜立世拱手道：“醫者言，尚需數日，且此間不得動怒。”

道龐聽到這里，心中沉了八成，瞇著眼繼續道：“那高力士還有何言？”

“他問……如今大軍中，誰人主事？”

道龐迅速回應：“你即回告，乃是豐王主事。”

杜立世稍顯詫異：“豐王？那高力士身為內宦，應知諸皇子性情，應該知道豐王恐難擔大任。”

“確是如此，但人是會變的。”道龐繼續俯首相對。“好教高力士知道，京兆府之李泌乃天下英才，他聯系的主公，主公也一直聽他的命令，誅李亨亦是豐王謀劃之功……”

“這……”杜立世困惑，“圣上已下旨定李亨為叛逆，主公殺之，豈非大功一件？為何要將此功讓出？”

“日后再與你解釋。”道龐簡短回應。

杜立世點頭，隨即離去。

……

……

午后，大唐驃騎大將軍、右監門衛大將軍、渤海郡公、開府儀同三司、內侍省監高力士，策馬進入武功城。他率領的車仗隊伍，彩幔飄飄，旗幟獵獵。杜立世迎上前去，翻身下馬，向高力士稟報：“豐王已在府中設宴，恭候大將軍大駕。”

“我記得你，你是劉將軍麾下的猛將。我后面的車輛里裝滿了犒賞將士的財寶，你家將軍何在？”騎在馬上的高力士慈眉善目，接著還將箱子指給了杜立世觀看。

杜立世咧嘴憨厚一笑，“東面安守忠的軍隊有所動作，劉將軍帶領大軍在渭河扎營，與武功城形成掎角之勢，以防其突然進攻。因此，今日將軍暫時無法回城。”

高力士撫了撫自己光滑的下巴，示意士兵打開那些箱子。箱蓋一開，珍寶閃爍，絲絹柔滑，周圍頓時響起了將士們的歡呼聲。

“全軍共有多少兵馬？”高力士含笑問道。

“七萬余眾！”杜立世回答。

“城中有多少兵馬駐守？”

“四五萬人！”

“那劉將軍帶領多少兵馬在渭河扎營？”

“兩萬！”

“人數不多啊，劉將軍真乃勇士。”高力士輕聲笑道。高力士未再多言，沿著大道繼續前行，大軍護衛左右。

李珙已經穿上了一路辛苦專門帶來的紅袍金帶，頭戴紅色幞頭，端坐于案后，且大院之門敞開。

他已經從驚嚇中恢復了過來，明顯情緒穩定了許多。

在他身邊，一群文人雅士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這讓大堂里竟然有些喧鬧。

李珙可能是個樂觀的人，他又恢復了那個華貴皇子的風采。

院外，眾多大纛挺立，其中也包括劉備的。

高力士頻頻點頭，嘴角卻微微上翹，目光落在大纛之上，輕笑道：“大唐西京防御蒲、潼兩關兵馬招討副使，領南衙左右飛龍軍行營使劉……”

他的視線又移向那桿最高的金吾纛旓，“武威大都督，總河西隴右安西北庭節度大使豐王珙”。

這兩個位置，確實非同一般。

天下兵馬，現在十之五六都在這兩個職位的掌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