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這過路客多,最近有無看到穿著月袍的客人?”
王延邊等待上菜邊詢問道。
松陵方家也在此次的受邀家族之列,背書方字的月白袍正是方家的標準服飾。
方家是附近三大世家之一,族長方鶴仁達到筑基中期的修為。
近年來方家發展不錯,地盤擴張很快,和靈漁業為生的滄水陳家地緣親近,兩族這一兩年出了不少新晉煉氣修士。
王延也是出了方長玄這事后才特意去了解了家族,做到知己知彼。
“似是沒有。”
老板思忖了片刻回道。
王延點點頭安心享受凡人飯食,就聽得背后兩個漢子私語。
“喂,聽說了么,白霧林那邊前些日子出了條白蟒,據那些飛來飛去的仙人說是什么二階兇獸,二階兇獸啊,產出的獸核是連筑基修士都貪圖的筑基丹主材,要是撞大運撿到一顆,怕是這輩子都金山銀山吃不完?!?
兩短打壯碩大漢聲音很大,不消刻意去釋放神識,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白霧林?不就是當年王延和顧蕓被追殺的那處,距離這里有百里地,凡人騎馬估摸小半天時間。
王延有了些興趣。
“這好事輪得到你?那邊是松陵方家和主家的交界地帶,兩大筑基世家,煉氣期的修士加起來都有七八十個,輪得到你這個先天期染指,也不動動腦子想想,那是你我能貪圖的富貴?”
遭到訓斥,那大漢也不反駁,一身酒氣,看起來喝的不少。
“大哥,我伏虎拳也練了三四個年頭了,最近也摸到了銅皮鐵骨境界的邊緣,怕是突破在即,你看能不能讓幫內出資供給我一顆大元丹,以后說不得我也能成幫內的頂梁柱,屆時我作了副幫主再提攜你,今后快意江湖多暢快?!?
旁邊的濃眉漢子大約覺得這小弟又喝醉了,沒理會他的說辭。
先天到煉氣何其遙遠,練血氣融入經脈,壓縮真氣成內勁游蕩四肢百駭。過了練脈關,一般人不得再打磨個三四年才到練皮境,又是好幾個春秋過去,把練骨關過了,再往后便才真正到考驗天資的時刻。
據他平生所遇的第一高手所說,后面居然還有三關要過,才能真正到達先天圓滿。
先天圓滿還不夠!
后面那還得靠悟,要知武道入仙何其難,跟那些個天生下來就是什么天靈根地靈根修士不同,平庸凡人那是真的一關一關的過,一山一山的翻,不知道要撥開多少次云霧。
唯一一人,印象中唯一聽說過一人,那便真正從武學入仙門,便是這平生遇見過的第一高手的手足兄弟。
聽說還是那位武師在兵荒馬亂的年代救回來的,他怎么沒這好福氣,有一位仙人做兄弟!
問到最后也沒問出來具體消息,至今不知那位神人究竟進了哪座仙門。
仙師他也不是沒見過,這落云峰上就有不少,但武道入仙的,還真只聽說過一人。
據說一指通玄,穿巖裂甲,開碑碎石,看不到出手就能把人給戳死。
那是怎樣的指力?
他覺得恐怕沒那么夸張,多少有些戲謔的成分,故事不就是要三人成虎,添油加醋才來的精彩?
吳莽啜了口酒,目光怔怔。
他出身怒濤幫,以為什么江湖俠氣的幫派,結果整日就幫陳家打魚撈貝,特殊情況還得幫忙劫殺一兩個敵對人士,過的是真憋屈。
說起來自己還是個小頭目,麾下帶著一眾蝦兵蟹將,越想越覺得出頭困難。
多想成個武師啊,據說那人便是武館拳師出身,兩年堪破五境,紅塵中游歷過,刀尖上滾走過,羽化升仙,好不痛快,端的是神人!
“老板,再來一斤雪花羊肉!一斤鹵牛肉!”
“這就來嘞!”
老板拍了拍馬兒屁股送走這波行道馬夫,連忙應和一聲,卻見手腳麻利的小二已經撥開帷布提著酒壺托起菜碗,大大方方徑直往外走去。
小雨突兀落下,淅淅瀝瀝打在道旁芭蕉,發出清脆響聲。
“這處不錯,風景也好。”
蔥翠綠林中驀然鉆出一行人,一主兩仆,男的身披大氅,腰間佩玉,面目俊朗,一看便是個世家公子。
旁邊中年身材發福,胡子下撇,恭敬謙卑在前方引路,丫鬟懂事乖巧頂了把紙傘為少爺遮擋這突兀下起的怪雨。
進了店門,有了遮罩,管家四下看了看。
雨棚下還剩一座空桌,頓時放心下來。
“老板二斤黃肉,二兩青壚酒!”
管家深諳主家心意率先開口,顯然是提前作了功課,對這小店有些了解。
“客人,黃羊和青酒俱是靈物,需是用靈砂支付?!?
那老板恭敬的一鞠,把姿態放的很低。
“你廢話什么!當老子給不起靈砂?”
那公子模樣的青年頓時來了火氣,破口大罵道。
滄水陳家的四公子陳鴻江拿不出靈砂來,像個什么話,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竟然被小看了?
這山門十丈的落云仙宗也得給世家幾分薄面!
“小的有眼無珠,稍等片刻,這就去備菜。”
老板大感頭痛招呼伙計進門,不過生意多是客挑店門,輪不到店家擇客。
這生意,總歸還是要做的。
王延這時才釋放神識查探一番。
公子先天圓滿,距離煉氣還差一步。
管家凡人出身,丫鬟不聲不響反倒是煉氣一重,似乎是此次出行的保鏢。
丫鬟收了紙傘,有意無意的往王延的這側看過來,只看到一個清瘦的青年背影。
王延本已打算離去,跟這種公子哥待久了難保自己因為左手扶碗或是右手拿筷犯了對方的忌諱。
驀然心頭一動,卻是感受到了道氣御蟲訣的異動,剛好小菜上桌,他繼續不動聲色的吃菜。
管家拿出張平整干凈的方帕擦拭桌面,再拂去凳面邊角處的幾毫塵埃,又將條凳挪到距離桌案邊緣兩拳左右的位置。
陳鴻江依舊皺起眉頭。
丫鬟心思靈通,輕輕將那目光所及的一小截翹起的木屑拔去,陳鴻江才終于舒展眉落坐下。
吳莽縮著腦袋悶著頭吃著酒,一聲不敢吭!
本來也是一同跟著少爺上山,陳少爺來年也準備參與落云宗山試,正巧受邀提前過來看看。
他們這幫豢養的鷹犬不得過來幫忙搬些木箱重物。
前腳才跟管家請了方便,不就是順道過來吃個便飯,哪曉得方才抽空坐下,就遭遇主家,這是多倒霉!
吳莽悶了口老酒下肚,方才因為那位豪邁人物氤氳的一絲雄壯之氣才升起不到一刻鐘,就偃旗息鼓,耷拉得像只霜打了的茄子。
已經全然不想吃菜了。
拱聳起背部不動絲毫,讓三波人的背影形成犄角之勢,誰也看不見誰。
一聲不合時宜的木頭吱嘎聲傳來!
吳莽心頭都是一顫,管家更是面色鐵青,丫鬟則側目瞥向一直沒吭聲的素衣青年。
陳鴻江作勢就要起身,管家耳聰目明側過臉來低低的往他這處使眼色。
原來早就看見了。
吳莽面容苦澀連連頷首,哪里敢跟少爺搶桌。
他比少爺還要快速的噌的起身,抓起那名睡成豬頭的下屬就要離開,結果后者好死不死偏在這時打了個驚天的噴嚏,啐出一灘鼻涕來。
吳莽如芒在背左右為難,管家面如土色,倉皇起身,將目光投向那最后一處獨坐的青年郎。
雨棚就這么大,總不至于讓少爺去淋著雨水吃飯吧?
但據他觀察,似乎他們還在小徑上漫步時才依稀見到這人坐下?
桌上只擺了幾道素菜,衣著更是樸素,家境看來并不優渥?
離落云坊市不遠,又未穿落云宗的制式法袍,想必不是做生意的凡人,便是那經停的江湖過客了。
哪位江湖過客比的上這名丫鬟,就算是真正的仙師,那也要給上幾分薄面。
紫衣刺客,蠱毒真傳,武道殺人榜第三。
三年砥礪甫離禁地,一朝出師冠絕劍冢。
此處不是叫做天人峰么,天上歸仙人管,人界恐怕找不出幾個能在這個年齒比肩此女的人物了罷。
這青年郎看起來不過十來歲,并未及冠?
管家掂量他我的心思過得很快,已經在斟酌話術,準備付出些銀錢,讓這青年移位。
雖然有些不合禮節,但少爺的問題便是天大的問題,只要不動怒,那再多問題也不是問題了。
他話還沒出口,便見著陳鴻江搶先一步。
他的臉上露出自己從未見過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撥開板凳,滿臉堆笑著欠身走到那名青年當面,兩手一合抱拳道,
“滄水陳家五代鴻字輩第四子陳鴻江,見過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