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乾清宮。
剛剛坐上龍椅的朱由檢,屁股還沒有坐熱乎。
吾弟當為堯舜的雞血還由在耳邊回響!
暫時還沒有享受到權利的熏陶,只享受到了權利的枷鎖。
雖躊躇滿志,卻無根無萍,稍有不慎,就要易溶于水!
面對如此危險的局面,歷史上的朱由檢可謂是畏首畏尾,足足用了三個月,才搞定九千歲!
作為新上任的一國之君,他處理家奴的過程和結果,所釋放出的信號,無疑是影響深遠的。
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的火候,就是其威信和話語權的重量。
同樣是被當豬養的藩王,朱由檢的政治智慧,比起他的老祖嘉靖,那差的可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昏招頻出,破綻眾多!
無疑給他的敗亡埋下了伏筆。
相比起職場小白的一定范圍內的容錯度,朝堂小白就容不得半點紕漏了。
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處處都得思慮再三,否則背黑鍋戴綠帽子那是板上釘釘的家常便飯。
按著原本的歷史,此時的朱由檢才堪堪穩住九千歲,還在琢磨如何反戈一擊。
卻因王青云這個老六的非常規潛移默化,被奶了一波的朱由檢,實力相比于原來有所增強。
恩威并施一通,再大撒幣一番,居然只用了一個來月,就網羅了一批走狗,提前掌握了后宮。
先是把大哥的奶媽客氏驅逐出宮,再順水推舟的卸了魏忠賢的擔子,最后來一個回手掏!
九千歲就成了沒毛的鳳凰!
……
接下來是墻倒眾人推,還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就要考驗領導的政治智慧了。
大權在握,是平息風波,還是掀起大案,都取決于小白皇帝朱由檢的政治立場。
這其中可以操作的空間,既可以無限大,也可以無限小。
內閣、六部、太監、勛貴,各方勢力已經開始暗中較勁,互相串聯。
都在企圖影響朱由檢的決策,一片白紙之上開始出現一道道劃痕。
圖案顯現之時,就是結果公布之日。
……
啪!
哈兒~
丟下最后一份奏折,朱由檢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貼心老皮褲王承恩見縫插針:“皇爺,喝口茶解解乏吧。”
滋~
咕咚~
一口干完,朱由檢長舒一口氣:“大伴,有青云的消息了嗎?”
“還沒呢!”
“這都一個多月了,這小子跑哪去了?”喃喃自語一句,朱由檢伸手揉了揉眉心,緩解了一下連日來用腦過度的疲勞。
抄起王承恩偷偷帶回來的農機廠報表,本想再翻閱一番,忽然福至心靈:
“這臭牛鼻子,老子正缺人手呢,你倒好,居然出去躲清閑去了!
奶奶的,回頭得好好收拾收拾你小子!”
見朱由檢爆粗口,王承恩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爺,您現在是九五至尊了,說的話都要被起居郎記錄在冊的?!?
“哦!??!”
被這一提醒,朱由檢猛然醒悟過來,忙對一旁的起居郎說道:
“這句不許記!”
“是,陛下!”
起居郎起身行了一禮,又坐下提筆涂黑了剛剛寫好的記錄。
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朱由檢,起居郎順手寫了一句:
帝失語,不予錄。
也就是王青云提前跑路了,否則此情此景,絕對會直呼,好一個春秋筆法!
當然,跑路,只是一種選擇。
這一年來,借助職務之便,用暗中搜集來的情報,王青云早早的就推算了事件發展的進程。
首先魏忠賢這個太監,可謂是被捧殺的典范!
表面看,朝堂上絕大部分大臣,都是他的黨羽,走狗,實際情況絕對不是表面這般。
當年他那只上過兩年私塾的姥爺,以一個旁支外戚的身份,落戶到同姓不同宗的兩大家族把持的村子。
還能通過玩名東實西,暗通曲款,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戲,成為雙方各取所需的橋梁。
坐上全村排名前幾的那幾把交椅。
那些科考天才,沉浸宦海數十載的老油子沒道理不會,絕逼更勝數籌。
豈不聞梔子花的十年發展規劃?
一個市井小混混,做火箭一般飛到枝頭,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他能不忘乎所以?
被沖昏了頭腦,哪里還能認真考慮身后之事?
從朱由檢的角度來看,魏忠賢這條老狗,是好狗也不是好狗,是他哥哥的狗,不是他的狗。
以私人恩怨來說,這條曾經對他齜過牙的狗,得殺了吃肉。
就自身安全角度來看,魏忠賢掌權的這段時間,他哥哥木匠一個后代都沒留下不說,更是英年早逝。
這黃泥巴他是甩不掉的,看不了門的狗,還要來何用?
必須吊起來扒皮!
用政治角度考量,前任主人的狗,無法保證忠心不說,用起來還不順手,更得好吃好喝供著。
這哪行?
必須賣給狗販子,給自己養大的狗騰窩。
種種因素湊一起,再加上魏忠賢還不知收斂,積攢了相當一部分的錢財,他的結果是必然的。
區別只在于這一事件的收尾工作,如何適可而止,如何杜絕擴大化。
可惜!
后天的生長環境,造就了朱由檢,厭惡黨爭,反感內庭的陰暗手段,尤為排斥閹黨,這種天然的政治屬性。
這其中要是再有人推波助瀾的話?
那結果就是裁撤東西二廠和錦衣衛,鏟除自己的耳目!
這種愚蠢操作,如果強行阻止的話,是可以改變歷史進程的。
但又涉及到一個站隊問題!
那么誰是少數,誰是多數?
真真是猶未可知!
如此風尖浪口,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躺平等死是不可能的,擺在面前的選擇只剩下兩條,君主立憲與造反為王。
君主立憲的話,有曹老板和大頭給打樣,且不說反噬問題,就費勁巴拉忙活的結果,絕對是果子摘不了幾斤。
造反為王的話,難度略有提升,但結果肯定是天壤之別!
兵法云:未慮勝,先慮敗!
一個挫骨揚灰,一個千刀萬剮!
左右不過是一個不得好死!
失敗的結果是不能被接受的。
那么方式與方法就變的尤為重要了!
王青云掰著手指頭,算來算去,方案改了又改。
提前給自己鋪了一條退路,就選擇了難度最高,成果最大的方案。
雖說成功率只有50%,但架不住朱由檢是個小白菜?。?
這不!
忙活了一個來月,朱由檢才反應過來,王青云這老六,居然是提前撂了挑子!
俗語有云,算計不到活受罪。
很多年以后,小白菜成了老梆子,每每回想起此情此景,都忍不住罵一句:
“狗娘養的,算了老子一輩子??!”
……
話分兩頭,新皇上任三把火的朱由檢,雖說已經識破了王青云的第一重算計,但由于自身位置的原因,無法抽身去尋找,只得慢慢等待消息。
而逃離了故鄉的游醫家庭,崔家人卻沒有這個顧慮,已經在為跑路做最后的協商了!
“爹,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是啊,老頭子,這日子剛安穩下來,我實在是有些不想奔波了?!?
面對兒子和媳婦的質問,崔承業同樣也是滿臉愁容:
“唉~這些時日咱出門都有人盯著,這日子跟以前在土匪窩有什么區別?
除了他王青云自己主動現身出來,咱還有別的辦法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為安全起見,我看咱們還是跑的遠遠為妙!”
“可是……唉~爹,都聽你的,你說咋著就咋著!”
崔守家本想再辯解幾句,忽又想起自家老爹向來直覺敏銳,每每都是在關鍵時刻做出正確判斷,帶領全家脫離險境,也就不再堅持,選擇了聽命行事。
見家里的兩個主心骨意見達成一致,陳香梅話風直接轉向:
“那老頭子,你看咱們該往哪里跑啊?”
揪著胡須,皺著眉頭,崔承業唉聲嘆氣道:
“這幾日,我接連卜了數卦,都是大兇,眼下只有西南方向還有一線生機,可到底該去哪里,吾心已亂,算不準了。
事不宜遲,今日咱們還是一同商議出個結果為好?!?
“這……”
崔守家撓頭想了一會,沮喪的說道:“這天下如此之大,一個方向的地方太多了,哪有那么好選??!”
“是啊,老頭子,這可不好選!”
“唉~”
見兒子和媳婦都沒什么好主意,崔承業嘆了一口氣,只得把目光投向兒媳婦孫秀兒,卻見孫秀兒也是輕輕搖頭,顯然也是沒什么好主意。
“也罷,既然你們都沒什么好主意,那我就憑著感覺來吧?!?
見老爹征詢大家意見,唯獨漏了自己,崔陸英不滿的抗議了起來:
“爹,你咋不問問我啊?”
“你個丫頭片子,能知道個啥?要不是你,咱們全家能讓你那如意郎君給耍到火坑里?”
對自家這個戀愛腦,崔承業也是恨鐵不成鋼,狠狠的瞪了崔陸英兩眼,嘴上也是毫不客氣,直接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我~嗚哇~娘~娘~女兒命好苦啊……”
被這么一刺激,本來就情緒不穩定的崔陸英,瞬間淚如泉涌,撲到自家老娘懷里,嚎啕了起來!
“好了好了,有娘在呢,不會有事的……”
輕輕拍打著崔陸英的后背,安慰了幾句,陳香梅對崔承業抱怨道:
“哪有你這般當爹的?這事怎么能怪孩子?沾光的時候你咋不說?”
“我……”
崔承業自知理虧,本欲反駁,卻沒有理由,只好悻悻作罷。
安撫好自己的小棉襖,陳香梅才打起圓場:
“咱們這么干耗著也不是一回事,還需早做打算,老爺你還是早點拿出個章程為妙。”
“夫人說的對,先容我想想……”
“爹,我看咱們還是去陜西吧!”
情緒稍微穩定了一點的崔陸英,見自家老爹眉頭緊鎖,好半天也蹦不出一個字來,就插嘴來了一句。
“你是想著去找那小子吧!”
崔陸英小臉一紅,卻又不服氣的梗著脖子:“我……才不是呢!”
“不是才有鬼呢!”
眼見爺倆又有掐起來的架勢,陳香梅只好再次做起了和事佬:
“老爺,眼下你也沒啥好主意,不妨聽閨女說說,萬一說的有理呢!”
“哼~”
自家夫人都出來打圓場了,崔承業雖然有些不悅,冷哼一聲,還是做出了讓步:
“你說說看,為何要去陜西?”
終于有了發言機會,崔陸英撓了撓頭,組織了一下語言:
“爹,陜西也是西南啊!我以前……”
從地理位置開始,一些被王青云忽略的日常習慣,被崔陸英一點點吐露了出來。
首先是平日里,總是有事沒事的對著地圖比劃,盡管王青云已經足夠小心,從來沒有在地圖上留下過具體標記。
但是有時候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異樣表情,在有心人眼里,還是有些怪異的!
其次總是盯著地圖上的某一塊區域發呆,精神之專注,可謂是心無旁騖!
再就是王青云不在家的時候,好奇心很重的崔陸英在打掃書房之余,老是學著王青云的樣子,坐在椅子上,去看那掛起來的地圖。
久而久之,也看出了一點門道!
被關注最多的地方,就是陜西一帶!
……
聽崔陸英一點點的分析,崔承業心里也有了一個模糊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
“俺覺著云哥老早以前就在謀劃去陜西了!”
“這……”
崔承業一時間也有些吃不準,揪著胡須正在努力思索之際,在院子里玩膩了的小寶兒沖進屋子:
“娘~娘~寶兒不想玩了,你帶寶兒出去逛逛好不好?”
被孫子這么一打攪,崔承業猛的想起,就連丁小妹那個小丫頭,都被強制學了騎馬!
相比起那些對王青云言聽計從的半大孩子們,自家這一大家子,不光難以保證忠心不說,還帶著一個小拖油瓶!
思路豁然開朗,崔承業忍不住吐槽道:
“真是好算計啊!既甩累贅,又留棋子,老夫被你賣了還得幫你數錢!”
“老爺你想到啥了?”
“我覺得……”
被陳香梅這么一問,崔承業捋了一把胡須,按著自己的思路,給家人們做了一番解釋。
“那老爺的意思是?”
“咱們不能留下來給那小子當棋子,那小子不是聰明絕頂嘛,咱也跟著他的腳步去陜西,到時候咱們不光能逃脫樊籠,有啥情況還有一個個大的在前面頂缸!
事不宜遲,咱這就準備……”
崔承業拍板做了決定,有了明確方向的,一家人就開始各司其職,做起了已經輕車熟路的跑路事宜!
……
次日,日上三竿,蹲守在胡同口的五人,被趕來換班的同伴發現,各個都昏迷不醒時,才后知后覺的翻墻跳進王青云的宅子。
一番探查,果然人去樓空!
慌張的耳目們,這才屁滾尿流的趕回去,通風報信!
“什么!廢物!”
啪!
“拉出去,亂棍打死!”
“我養你們有何用?”
……
躲在陰影中的各方主人,雖表現不一而足,卻還是第一時間,聚集在一起,商議起了對策:
“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咱們算是白忙活了!”
“不然,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咱們只需多布耳目,那小子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眼下這時節,不宜大動干戈,我看還是退而求其次,還是從工匠入手吧!”
“不妥,如此太過被動,不如咱們調動在各地的眼線,多方打探,定可有所發現。”
……
一番暢所欲言,又一通討價還價之后,這些主人背后的商業巨頭們,紛紛亮出爪牙!
一時間京城上空飛鴿漫天,京師附近的道路上多了很多行色匆匆的騎馬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