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徑自站在文施身邊的高群,周謙雙眼微瞇,記住了這個人。
該算的賬總有算的時候。
眼下,還是得先將這個案子解決了,也好讓眼前這些人閉嘴。
伸手攔住了正要爆發(fā)的周允。
周謙冷冷一笑。
“行。”
“既然人帶來了,那就不用麻煩了。”
說完,周謙信步走到了何方跟前,低著頭俯視著這個八歲的惡魔。
而何方在此時也抬起頭看向了周謙。
兩個人四目相對。
周謙還沒露出什么表情呢,何方的臉上便露出了一抹濃濃的嘲諷之色。
嘴唇動了幾下卻未出聲。
‘狗官!想抓我?’
何方這句話很簡單,即便是不懂唇語的人也很好通過唇語辨認。
周謙看著何方的表情陡然變了。
臉上冷意徹骨。
而因為角度的原因,何方這短暫的變化卻被周謙的身體給擋住了。
等眾人再看見何方的時候。
后者的臉上再次變成了那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
“你剛才說什么?”
周謙死死盯著何方,冷聲問道。
何方緩緩抬起頭,用一種呆滯的目光看向了周謙,歪了歪頭,“叔叔,你說什么?”
“我剛才沒說話呀。”
“呼……”
周謙看著何方臉上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癡傻表情,深深呼出了一口氣。
他終于知道,為何縣令也拿這個何方沒辦法,縣丞也要草草結案。
其中固然有何沖私下給了銀子的原因。
但最重要的是。
何方這個八歲孩童,演技實在是太高了。
若不是剛才甫一見面,何方就用唇語挑釁自己,怕是連周謙都要分辨不出何方到底是不是裝的。
“裝,接著裝!”
“半年前你也是靠著裝才能蒙混過去的吧?”
周謙冷冷看著何方。
“叔叔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我想我爹了,我想我爹了。”
何方卻是裝作一副慌亂的樣子,探頭探腦,不安地在人群中尋找起了何沖。
見此一幕,何沖立刻沖了上去,一把將何方抱在懷中。
滿是敵意地瞪著周謙道。
“周大人,即便是問話,也請你不要嚇唬我的孩子。”
“他才八歲。”
“癡癡傻傻的,什么都不懂。”
“而且……”
何方瞇著眼睛道,“我兒剛才可是什么都沒說,你卻誣陷我兒說話了。”
“周大人,你可是在針對我們父子?”
“就是!”
旁邊的百姓也跟著何沖一起指責起了周謙。
“小何方明明什么都沒說,周大人這不是無中生有嗎?”
“剛才那表情可嚇人了。”
“別說是何方了,要是我,我也得害怕!”
“周大人,您這是審案,還是冤枉人啊?”
“若是冤枉人,還走什么審案的流程?”
“直接定罪不就好了?”
見周圍的百姓也齊聲幫自己說話,蹲在地上的何沖低頭與何方對視了一眼。
父子盡皆從對方的雙眼中看到了一抹狡黠。
何沖緩緩站起身,趁著百姓們都在聲討周謙的當口,滿臉苦澀,語重心長地對著周謙說道。
“周大人。”
“你也看見了,我兒渾渾噩噩,癡癡傻傻,你問他問題他都聽不明白,哪里是明事理的樣子?”
“又怎么會故意殺人?”
“分明是半年前那李雨欺負我兒,才被我兒不小心推倒撞死的。”
“難道反抗,也有錯嗎?”
何沖聲音越來越大,“我何家明明是占理的一方,可為了讓此事翻篇,我們何家主動賠了一百兩銀子。”
“他李家還不滿意,還要做什么?”
“難道還要要了我這個癡兒的命不成?”
“周大人!”
“您口口聲聲要為百姓做主。”
“我兒何方也是百姓,您就是這么做主的?”
“你胡說八道!你放屁!”
何沖話音剛剛落下,站在周謙身邊的李老三紅著眼珠子,跳著腳大罵。
“半年前明明是你兒何方帶著一群同窗欺負我兒,我兒忍不住還了兩下手,就被你兒帶著人活活打死。”
“你兒現(xiàn)在這幅癡癡傻傻的樣子都是裝的!”
“殺人償命!”
“你兒該死!”
“周,周大人!”
李老三跪了下來,一把抱住了周謙的腿,聲淚俱下,“求您了,求您給小老兒做主啊!”
“這清水縣里,就只有您還愿意管這個案子了!”
“求您了!”
周謙將李老三攙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
轉過身看著何方接著問道。
“半年前是否是你打死了李雨?”
迎著周謙犀利的目光,何方怯懦地縮了縮身子,靠在何沖懷中一臉懵懂道。
“叔叔,你說什么啊?”
“李雨……李雨不是我的好朋友嗎?”
“他怎么了?”
“死是什么意思?”
“是再也見不到了嗎?”
“嗚嗚……”問著問著,何方居然哭了起來。
“周大人!”
見自己兒子演技這么高超,甚至還哭了出來,何沖越發(fā)的硬氣了起來。
“半年前那個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已經說過了。”
“該問的話,你也問過我兒了。”
“他如今癡癡傻傻的模樣,難道你看不見?”
“這在場的百姓可都看得清楚。”
“你如今還要苦苦相逼,真以為你在這清水縣中一手遮天了?”
“你這新官上任的火,一定要燒到我的頭上?”
何沖話音落下,百姓們也跟著一起指責起了周謙,一群人圍著一個人,將周謙逼到了角落之中。
文施這個時候也施施然站了出來。
走到了周謙身邊。
“周大人。”
文施的聲音不小,旁邊眾人全都聽得見。
“我知道你初為縣丞,急切地想要做出一些成績來,但何方的情況大家有目共睹……”
“您就莫要再死死撐著了。”
“再這么撐下去,只會更難收場,您面子上……也過不去。”
周謙聞言轉頭瞥了文施一眼。
表面上看,文施乃是在為他好,但其實一肚子壞水。
周謙豈能看不出來。
但周謙還真就低頭沉吟了片刻。
隨即緩緩點了點頭。
輕輕嘆了口氣,“哎,確實問不出什么所以然。”
“或許,是本官真的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