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無念墨色的眼珠來回移了兩分，卻只消一瞬，便又恢復那副清冷的模樣：“公主，當然是眾生之一。”

或許是秋寒露重，我睡覺的時候，無念又總把他為數不多的厚僧衣給我披上，那日之后，無念就病了。

我得知此事后，帶了一些過冬的物件和御醫去為他看病。這是我第一次踏進無念的禪房，里面只有一架小床，一把桌椅，一個銅香爐和一套最簡單的白瓷。

我心中訝道，他過得都快比上苦行僧了。

無念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御醫為他把過脈后，我帶來的人燒炭的燒炭，燒水的燒水，抓藥的抓藥，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公主放心，這位小師父只是感染了風寒，等服下藥，燒退下來便無事了。”

“多謝張太醫。”我將御醫送到后院門口，又囑咐貼身侍婢好生將御醫送回去。

等我回到禪房，水已經燒好了，我只留了一個小丫鬟去煎藥，便打發了其他人回去。

我將濕帕子放在無念的額頭上，他緊閉著眼，眉毛都快擰在一起了，似乎在做什么噩夢。

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像在念叨什么。

“無念，你說什么？”

我將耳朵貼到他的唇邊，一股熱氣瞬間涌進了我的耳中，只聽他低低的喚了一聲：“娘。”

我輕聲問他：“你的娘在哪里？”

他囈語了兩聲，最后含糊不清的說：“不記得了。”

我聞言一愣，抬眸看他時，只見一滴清淚從無念的眼角滑落。他像是掉進了無盡的夢魘之中，整個人瑟瑟發抖，十分不安的說著夢話。

我伸出手，想要幫他撫平緊皺著的眉心，卻在手指即將觸碰到他的那一刻猶豫了。

誰知無念卻突然抓住我的手，顫抖著說：“別走……別走……”

我一愣，仍由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手上發燙的觸感似乎將我的心也一并暖燙了。

“公主，藥煎好了。”

丫鬟忽的端著藥碗進屋，我猛的將手收回來，丟下一句：“你喂師父喝藥。”便匆匆離開了禪房。

我像是逃跑一般快步來到院中那棵古樹下，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我伸出剛才被無念握住的那只手，還在微微輕顫。

我不明白，我這是怎么了……

無念的燒總算退了下來，只是還總咳嗽。我去看他的時候，他正臥在床上，盯著窗外發呆。

見我來了，他坐直身子，雙手合十對我見禮。

“這幾日，恐怕貧僧無念為公主講經了。咳咳！咳！”

他說著又劇烈的咳嗽起來，我替他倒了一杯茶水，又將椅子拉到他的床邊坐下，隨后從懷里拿出一卷經書道：“無妨，我就坐在師父的旁邊看書就是。”

我就借著窗外透過來的天光安安靜靜的看著經書，許是這些日子跟著無念打坐悟禪的緣故，如今我看經書倒比原來專心了許多。

無念一手抱著茶杯，一手轉著佛珠。禪房內安靜得只有我的翻書聲和無念的轉珠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出聲提醒我：“久視傷眼，公主該歇一歇了。”

我聞言合上經書，又替他換了一杯熱茶來。

無念低下頭，少有的散去他身上那股子清冷的勁兒對我說：“多謝公主替貧僧看病。”

“師父客氣了，師父為我講經，我不過行舉手之勞罷了。”

“不過……”我心念一轉，又問道，“師父打算如何謝我呢？”

他低頭想了許久，忽而定定的看著我道：“若有朝一日，無念得道，公主可會嫌棄無念的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