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近了東城門。
成公英、皇甫兄弟,先后隨入了隊伍。
數十人的甲士隊伍,此時只是簇擁著韓約,小心縮在一處陰影處。
望著遠處的允吾城東門,徘徊不已。
“回來了?”
那面色一貫清冷,只是眉宇間存著郁氣的韓約,見得皇甫瑜、皇甫峻回來,難得開口問一句。
“多謝從事不疑!”皇甫瑜點頭應道。
其人身后年幼的皇甫峻,同樣抱拳行禮。
旋即立在皇甫瑜身后,朝著城東方向望去。
見狀,韓約輕輕點頭,掃了一眼身側的甲士。
那被掃到的甲士知趣,直接把自己身上的甲胄給褪去。
反手便披在了身側,望向城東思索的皇甫峻。
動作突兀,驚得那年幼的皇甫峻下意識便要拔刀。
刀拔出了一半,皇甫峻卻是發現,這甲士不過是要給自己披甲罷了。
他又有些手足無措了。
任由那甲士動手。
一件閃著銀光、觸及之處,遍是冰涼的玄甲,就這樣披在了皇甫峻的身上。
看著這幅玄甲,皇甫峻那雙狹長眸子瞬間發亮,他張了張口,有心推脫。
卻死活說不出話。
只是狠狠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皇甫峻家境貧寒,自幼父母雙亡,全靠大兄皇甫瑜拉扯長大。
哪里見過這么好的玄甲?
別說玄甲!就連皇甫瑜身上穿的這件跟板子似的皮甲,他都眼饞好久了!
由于死活開不了口推辭,皇甫峻的面色漲得通紅。
全然不像是剛剛那個持刀殺人,笑著問‘我刀快否’的陰狠少年。
少年急忙扭頭去尋自家大兄,想征求自家大兄的意見。
只是當他扭頭看向皇甫瑜時,卻發現皇甫瑜正和他同樣遭遇。
被幾位甲士把身上的皮甲給脫下,換上了一套精良玄甲。
而皇甫瑜,此時面上卻毫無反應,坦然受之。
見得自家幼弟側首看來,他還主動點頭,示意皇甫峻不用推脫。
見得此狀,皇甫峻方才松了口氣,眼中喜悅意味猛然跳出。
老老實實地讓身側的甲士給他披甲。
看著自己身上披著略顯沉重、卻格外好看的玄甲,皇甫峻終究是難抵少年心性。
忍不住多摸了幾把。
而被卸甲的兩位甲士,在將甲胄披在了皇甫兄弟身上之后。
面上毫無怨意。
只是返身,立在了韓遂的身側,持劍護衛。
從始至終,那韓約只是大致地掃了兩眼,皇甫兄弟的神情,便面色凝重地,將視線投在了那東城門處。
‘果然,能在歷史上留名之人,沒一個簡單的!’
皇甫瑜感受著身上沉重的玄鐵甲,面色復雜。
一來,這韓約故意施恩的舉措,卻是讓他內心有所觸動。
畢竟...此時正是要廝殺的時候,兩套玄鐵甲,能夠大大增加皇甫兄弟存活的幾率!
也能讓皇甫瑜少些后顧之憂。
二來,那兩位被迫褪甲、僅著布衣的扈從,此時面上竟是毫無怨意,護衛依舊。
單單此事,便能說明這韓約的手段了!
想到這里,皇甫瑜心中對韓約的評價,卻是又高了幾分!
只是當他發現韓約面色凝重,順著韓約的視線望去時。
卻是看到。
那東城門處,竟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聚集了黑壓壓的一片騎兵!
人頭攢動,燈火聚集。
足足有數十騎!
將所有妄想從東門逃出的潰兵,皆是趕了回去。
不讓一人通過。
更讓皇甫瑜驚異的是,那數十騎兵中,漢、羌混雜,各占一半!
而且那為首的,竟然還是個漢軍將領!
闊面重頤,身材高大。
其人頭戴鹖冠,身著一副染血的玄鐵甲,看起來威風極了!
此時高高跨坐在一匹極俊的白馬之上,揮舞著馬鞭,沖著那些潰兵們吆五喝六。
面上時不時顯露出得意的笑容。
而看過皇甫兄弟披甲,移步在韓遂身側,正準備側耳說些什么的成公英。
抬眸看到那人,忽的瞳孔緊縮,面色陰冷。
攥緊腰間刀兵,玄甲未有覆蓋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而他原本準備許久的話語,到了嘴邊,卻是變成了一句怒罵!
“直娘賊!那人不是先前作亂,后來歸降的軍司馬王國嗎?”
“怎地!他怎么又叛了!”
軍司馬,可是秩比千石,在這允吾城,可是僅次于護羌校尉,執掌軍權!
是尋常寒家子,極難爬到的位置。
旋即,那成公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是急急側目看向韓約。
極其認真地說道。
“韓從事,那王國此時叛亂,定然是意有所圖!我帶人去沖陣,你領著剩下的人先走!”
“走脫后,直接去金城投奔陳府君!”
說罷,那成公英一臉焦急地盯著這韓約,只待韓約下令。
韓約聽得這話,一言不發。
對于成公英的建議,他既不贊同,也不否定。
先是遠遠眺望了一眼那涼州義從王國,神色復雜。
接著,他便淡淡地扭頭,將目光投在了立在一側、正準備上前道謝的皇甫瑜身上,雖然沒有說話,其中的意味,卻是表露得蕩然無存!
感受著韓約的漠然目光,皇甫瑜心中一咯噔,瞬間知曉了其人的意思。
旋即,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壓住內心的悸動之后,也不怯場,直接頂著眾人的目光,抱拳上前。
“殺雞焉用牛刀!”
“與其讓成公兄帶頭沖陣,不若讓瑜來!”
“一來,以此來報從事新贈玄甲之恩!二來,也好教眾袍澤們知曉瑜的能力!”
“.....”
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震得周遭那群本就有些欽慕皇甫瑜善心的甲士們,眼神微動。
“需要幾人?”韓約終于開口,只是他眉目間的復雜,似乎更加濃郁了。
這種神情,讓皇甫瑜看不大懂。
‘為什么會復雜呢?此時不是逃命要緊嗎?’
‘難不成這韓約還想做其他事情?回去救人?’
‘還是說,這次城破,有他的幾分關系?’
疑惑在皇甫瑜的心頭縈繞片刻,便被他驅散。
只見得皇甫瑜頂著眾多扈從的目光,徑直上前抱拳,朗聲笑道。
“幾人?從事說笑了!”
“土雞瓦狗罷了!”
“我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