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

簌簌聲。

血月。

沼澤。

甲板。

那風似個多情的女郎。

撩起了喬伊的劉海。

“這次是拜倫是么？”

喬伊詢問黑暗中的人。

“是的。拜倫的《當初我們倆分離》”

黑暗中的人回答道。

“多久了？自我們上次分離。”喬伊打趣問到。

“二十年了吧。”對方不假思索道。

“時間過得好快呀。二十年了……”喬伊感嘆道。

“是的。又仿佛是在昨天……”

“人老了，就開始絮絮叨叨，傷春悲秋起來了么？”

“也許吧。只有等老了，才明白過去的東西才是最好的。多么諷刺呀！讓你見笑了，喬伊少爺！”

穿著管家制服的老人。

從黑暗中緩緩走出。

此人正是巴西尼家族的管家——盧卡！

“我們又見面了呢！”喬伊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盧卡，笑著說：“我人生每個糟糕的時候，都能遇見你。人生何處不相逢呢！”

“如果讓你感到不快，我會為這些相遇，向您致歉！喬伊少爺。”

盧卡彬彬有禮，像個久居上位、執掌生殺大權的紳士。

不像個唯唯諾諾的謙卑仆人。

“不用抱歉。巴西尼家族欠我們家的，先都寄存在我這里。時機一到，我自會去巴西尼家族連本帶利的拿回來。”

“哈哈！隨時恭候，我很期待那個時刻！”老盧卡眼睛發亮，像是從心底認同這個提議。

看著眼前的老盧卡，怒火在喬伊的心底燃起。

體溫漸漸升高，皮膚上的汗毛開始掉落。

曾經被火燒傷的疤痕，閃著火紅的亮光，開始慢慢浮現。

注意到了喬伊身上的變化，盧卡露出古怪的微笑，說道：

“喬伊少爺，我和你的父母一樣，很關心你的未來。”

老盧卡的語氣真摯，如同一個慈祥的長輩。

“是么？”

炙熱的火焰在體內灼燒著喬伊的喉嚨。

說話間，竟然吐出帶著火星的黑煙。

盧卡看到喬伊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

“當然。我們不希望你在自我毀滅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喬伊少爺，您作為地方檢察官，用法律懲罰壞人。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復仇快感么？”

“看看現在的你，支離破碎，被一團火焰囚禁。成了被無聊情感，所支配的奴隸。”

喬伊默然不語。

血月之下的甲板。

只有火焰燃燒的噼里啪啦聲。

盧卡對著燃火的喬伊誠摯說道：

“喬伊少爺，您知道嗎？”

“凡人是有其極限的。這世間有看不到的雄偉高山、無邊大海，那都是凡夫俗子無法領略的風景。”

“無聊的復仇——讓你變得笨拙。”

“舍棄這些情感吧！到時候，誰都無法阻止您！您將重獲新生，鑄造不朽！”

“到時候天高海闊，又何止眼前這方天地！”

轟隆！

沼澤中傳來異常巨響。

伴隨著巨響。

失落、古老的巴比倫空中花園破土而出。

喬伊和盧卡腳下的甲板，竟是花園的中心。

大地顫動，古老、不可直視的力量被喚醒。

血色的藤蔓迅速蔓延，纏繞在破損、冰冷的石柱和拱門上。

變成了扭曲、不可名狀的血紅屏障。

內臟一般，一蠕一動的花朵競相綻放。

迷霧和黑暗像花粉一樣四散飄落。

混雜著扭曲觸手的泉水，噴射著漆黑污濁的水流。

那水流順著空中花園的外壁。

盡情灌溉著大地。

黑色不詳的金字塔群。

沐浴著黑水。

像一群巨型蛆蟲，匍匐蠕動。

群星隕落。

寂滅在黑暗的夜空中。

取代群星者。

是無數倒立的十字架。

穿過云層。

緩緩墜落。

倒立的十字架上。

束縛著蠕動扭曲、不可名狀的肉塊。

一輪血月之下。

喬伊和盧卡，立于夜空的最高處。

俯瞰著一切螻蟻。

“喬伊少爺。父母之死，這小小的犧牲只是您加冕禮的序章。”

“您是這黑暗世界的王子。”

“遼源廣闊的世界里，還有許多忠實的仆人在等待侍奉您。”

“祂們渴望有一天跪在地上，重新呼喚王座之上，您的真名！”

“聽聽您子民的呼喚吧！”

不可言語的聲音響起。

時間和空間仿佛被掐住了喉嚨，變得凝固和停滯。

那聲音如同雷霆炸裂又像羽毛落地，迅猛而輕柔透著詭異。

“來吧！喬伊少爺。張開雙手擁抱這一切吧！”

盧卡蠱惑著喬伊，言語溫柔，透著無限的魅力。

在盧卡熱烈的眼神期盼下，只見喬伊發裂的嘴唇說道：

“……微弱的光卻沒有一絲熱……”

“？”盧卡皺起了眉頭。

喬伊身上的火被徹底點燃！

黑炭般的殘破身體變成了烈火的容器。

傷疤成了火焰的紋理，在全身游走。

喬伊食指微微彎曲，一道火箭從指間發射，向老盧卡襲去。

老盧卡不閃不避，被那火箭射了個對穿。

火焰順著胸前的傷口蔓延，老盧卡被火焰慢慢吞噬。

火焰中的老盧卡苦笑道：“我還是失敗了么？”

喬伊在火中凝視著盧卡，然后一笑：

“可能吧。”

“真不走運呢。”

“是的。深感同情。”

“可憐的喬伊！”

火焰中的盧卡面部變得猙獰扭曲，他不再從容冷靜，而是咆哮道：

“我不明白你在堅持什么？復仇毫無意義！”

“是嗎？”喬伊笑著破防的盧卡。

“好吧。這次我認輸了。你繼續吧！”盧卡看著喬伊最后無奈地一笑。

“下次在見面的時候，記得給我帶瓶酒。”喬伊說道。

“好的。要一起喝一杯么？”盧卡問到。

“當然。一杯我喝，一杯倒在你的墓碑上。”

“是么？我很期待。”

火焰中的盧卡皮膚被燒化。

露出黑炭一般的樣子。

古怪的是，這樣子竟與喬伊一模一樣。

似乎有個無形的鏡子，立在中間，好讓喬伊看清自己的樣子。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這方天地也被火焰點燃。

四周的一切都燃燒了起來。

復仇的烈焰吞噬了一切。

燒焦的倒立十字架。

火焰中的金字塔。

傾倒的空中花園。

烈火中燃燒著的腐爛肉塊。

血月之下。

空中飛舞著灰燼。

這是復仇之焰所過之處的正常景象。

而復仇之焰。

此時。

正握在喬伊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