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微弱，星星燭光卻是將房內照得寬敞明亮，尤其是案上瓶中的那抹別樣的黃色，更顯得暖意融融。

桌上這花名叫暖玉春，是極北之地特有的菊花名種。開花時，外部花瓣呈黃色、溫潤細膩如暖玉，中部花瓣向上卷曲，由黃逐漸轉綠，最后一抹花瓣處則是翠綠欲滴，光彩奪目。

暖玉春生長條件極其苛刻，只生長在極北之地內圍，且此花習性頗為怪異，若連根拔出，不消半個時辰便會整株枯萎，但若是就地剪下，保存得當卻可以維持十數日不衰。

再加之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培育成功，只能徒步剪采，極其珍惜。故而此花在斗靈帝國，除快馬加鞭送入皇宮充作貢品外，能享用的也就只有北境的顯貴。

案旁的矮墊上倚坐著一位格外俊秀的少年，鼻梁高挺、薄唇緊致，一雙細長的眉毛微微挑起，勾勒出精致的五官，眼眸清澈幽深。

“少主，這是侯爺派人送來的，說是您要的名單。”一個肩寬背闊的刀疤臉男子迎面站立，將手中信箋遞給那少年。

接過打開箋紙，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便又是遞還到石尚殷手中。“這一百三十五人都是仇家和黃家最近外派出去的，以及他們的目標或是目的地。麻煩石叔這幾天，親自派幾個人，半道截殺了吧。”

“盡早辦，十五那天晚上丟到靈斗城城衛軍那。記得每具尸首起碼都留個腦袋，免得到時候耽誤仵作驗明正身。”封陽又多加了一句，似在提醒道。

“少主，如此大張旗鼓地捕殺，到時候屠滅仇、黃兩家的行動恐怕會提早暴露。”石尚殷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侯爵府針對仇、黃兩家刺殺的報復行動他是知道的，也是在五天后。

前些天，廣宜城外的刺殺動靜可不小。刺客盡數伏誅后，廣宜城城主即便再不樂意，也只得是帶著手下匆匆趕赴城外，故而當場的城防軍一干人等可都是被迫作了人證的。

再加上第二天封陽尋了個刺殺公侯王子的由頭，將幾人棄市曝尸。這場熱鬧整城人幾乎都看到了，千真萬確是抵賴不得的。

但皇室偏徇兩家，借口刺客都是偽裝而成，意欲挑撥離間。而雪刃侯府要人的時候，卻是百般推諉。

一個假的不能再假的敷衍，比起雪錚被刺，這樣的借口甚至可以說是毫不遮掩。

說是試探，倒不如說是以其人之道，惡心一下雪刃侯府罷了。

“血光之禍，常起于蕭墻之內。侯府對這幾家的謀劃，可不是臨時起意。石叔你只要注意著，別讓外面的那幾個還能活著就行。”

這幾家既然決意做斗靈皇室籌謀雪刃城的馬前卒，那雪刃侯府自然不會放任自流，相對應預防的手段也是早早布局好了的。

尤其是外派到雪刃侯轄地附近暗中守備的這五家，人頭本就是預備著有朝一日祭旗用的。只不過現如今這兩家要趕早些，恐怕等不及這個殊榮了。

“讓陳飛傳個消息給龍潛淵。這幾天預備著，待侯府得手之后，立刻調動他們龍家的情報網，散播些東西出去，尤其是靈斗城。”說著，封陽取出一枚精致的淡黃色信封，遞到石尚殷手中。

顯然，封陽想要的，盡寫在這信封之中了。

石尚殷在魂師界混跡多年，也幫侯府處理過不少事務。封延青將他派到封陽身邊，一是為了守護封陽安全，同時也是多存了一份心思，想著石尚殷的江湖經驗能對尚且年幼的封陽多幾分幫襯。

而這次面對封陽這冒險制造輿論的舉動，他卻是沒有再出言制止，只是應承了一聲便將那信封接過。

龍家對于現如今的雪刃侯府來說，投效的時間尚短，有多少的忠心、有多大的能力誰也不敢篤定。

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溜溜，也是得給這么個實際的機會，才好看到龍家能展示得出什么樣的價值。假若是只不舞之鶴，名不副實，即使是事情敗露了，也算不到雪刃侯府的賬上來。

石尚殷本身也是如此想法。野心，歸根結底也是要有相對應的本事才能撐得住。

“對了少主，這名單中有一名嫡系現下就在雪刃城中羈押。”石尚殷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止住剛要后退的步子，指著手中那份名單對封陽說到。

“黃壽沼的第六子？”事發時，這家伙就在雪刃城生意采買，被抓了個正著，連逃跑都反應不及。這般倒霉，倒也是給封陽留下了些許印象。

“殿下遇襲的消息傳回后，這些人馬上就落網了。此后，這個黃瑞奇便一直嚷嚷著要見少主，說有什么能讓您感興趣的秘密，還非要見到您的面才行。”石尚殷接過封陽的話茬，繼續說到。

“處置仇、黃兩家的事，侯爺又吩咐讓少主主理。手底下的人一時拿不準，故而一直押在侯府的水牢里未曾發落。”

封陽前兩天才回到侯府，闔府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忙作一團，哪還顧得上一個囚犯。石尚殷又瞄了一眼手里面這張信箋，才想起還有這么一號人。

聽石尚殷這么說，封陽也是聽出了話里的意思，無非是想讓他順便給個準信，這人是殺了還是再留會。

“反正也是無聊，去聽聽他唱的什么戲文。”略一沉吟，封陽站起身理了理寬大的黑裘，開口道。

史萊克學院的假期，恰巧是雪刃城一帶最嚴寒的那段時節。這不，封陽兩人剛出門，便見狂嘯的寒風裹挾著細雪重重打來，那廊中的巨柱和頂檐好似沒有任何作用一般，風雪余勢絲毫不減。

封陽緊了緊身上衣裘，同時體內魂力暗自運轉，默默抵御著身周嚴寒。

雪刃侯府世代襲承，本就是按公爵府的規制修建的，即便后來削為侯爵，也沒有裁剪規模，占地極廣。兩人彎彎繞繞，穿過幾個小花園，才終于是步入了一間建筑。

粗看下去，這刑獄司與周遭其余幾座偏殿閣樓相比，無論是位置還是外表都并無太大差別。但這刑獄司地底下卻看押的，大多都是雪刃侯轄地內極危險、極要緊的人犯。

或許是外面的天本就陰沉，封陽在下到這刑獄司地下時，只覺著有些陰冷潮悶，昏暗倒沒太注意到。

在眾人的擁護下，封陽穿過一條條甬道和石梯，直到步入了一個較為寬闊的房間，步子終于是停了起來。這一層都是水牢，而這房間內卻是連水漬也見不到半點，再看這大小裝飾，應該是專門提審犯人所用。

不多時，便見一個披頭散發，四肢癱軟的人被兩名身材魁梧的黑衣大漢拖拽著，腿腳耷拉著，沿途經過的地方，劃出一條筆直的水漬，不見間斷。不多時，便被帶到了眾人跟前不遠。

那人的臉被油膩的黑發遮蔽住，封陽雖看不清，但此刻會被這樣帶到他眼前的，除了那黃家原本的六公子黃瑞奇還能是誰。

為了黃瑞奇口中所謂的秘密，刑獄司這些人肯定是用了不少手段，再加上泡在水里這么些天，黃瑞奇沒被折磨死，除了他先前那魂宗的修為，倒也算得上是還有幾分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