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靜的深夜里,凜冬悄然而至。
一陣寒風順著窗戶的縫隙呼嘯而來,屋中驟然冷了幾分,許識煩躁的將卷宗擲在案牘上,“啪”的一聲脆響,引得燭火微微搖晃,使他的眼神有些迷離。他裹緊身上所披棉服,待到腦海中的混沌感散去時便起了身,緩步走到庭院中。
繁雜的公務已經讓他苦不堪言,而私下調查的那件事也還沒有找到答案。如今只有這股寒意才能將他心中的躁郁壓下。不多時,天空便洋洋灑灑的落下雪粒。
許識喃喃自語:“倘若事情真如我想的那般,屆時先生你又該如何自處?當真要犯天下之大不韙嗎?”
回答他的只有滿天飛雪落下的噼啪聲。
許識緩緩閉上眼睛,揚起了頭。感受著細雪從臉頰上掃過時乍然的寒意,隨即被炙熱的體溫融化。雪水在他臉上攤開,寒風拂面而來,冰冷刺骨,也使他的心冷了下來。
大雪紛飛,無眠夜,有人做出了一個決定。
清晨時分,雪已然停下勢頭。在簡單吃過飯食之后,許識利落的換上便服,順手將一頂制式略微奇怪的帽子夾在腰間,徑直走出府門。
空氣中彌漫著初雪過后的清新,許識不知該如何形容這般味道,只是會莫名其妙的聯想到冷冽,或許是這一古怪的想法,又或是為了掩蓋自己心中突然的緊張,他不禁發出淡淡笑聲。走過兩條街道之后,看著這片居民區中彎彎繞繞的巷子,他停下腳步,努力回想著早年間修習時的記憶。
“應當是斗牛八丈,角亢十三,西列三家。”
過了許久,許識終于到達了目的地。看著略顯陰沉氣派的院落,許識長吸一口氣,頓時臉上充滿了下定決心之后的堅毅。他摘下帽子,輕扣房門雙下,復為三次。
“行走天下。”
屋里傳來的聲音有些低沉,語氣中卻帶著幾分漠然之情。從院外看去,堂屋至門外少說也有百八尺的距離,然而這四個字從他口中說出,卻覺此人講話時近在眼前,再恍惚片刻之后,又縹緲而去,真當是無跡可尋。
許識咳嗽一聲清清嗓子,盡量平淡的回道。
“咫尺天涯。”
一陣微風拂過,大門緩緩打開,一名著黑色長衫的人員正在門后上下打量著許識,面色如同死人一般蒼白的他盯著許識的帽子,頷首沉思些許時間,忽然挑起眉毛,輕輕擊了下拳。
“原來是萬事太平的先生,在下失禮了,實在是未曾見過萬事太平的先生來到過我這處地方,一時之間,竟不曾想起這信物是哪門哪派的了。”
他眉目間充滿歉意,反倒是令許識感到不好意思,許識微微側過頭去。
“哪里是什么萬事太平的先生,我只不過年少時在那里讀過書,自知天資愚鈍,過幾年便出了師門,沒有繼續修行,倒是愧對吾師,實在擔不起這聲先生。”
那人卻是微微一笑:“怎能這樣言說,先生太過自謙,不知先生來海角打聽什么?”
海角雖不是什么名門正派,其中也沒出過驚才艷艷之輩,不過仗著門中秘法,做起來探討天下修行界秘聞之事,倒也在各處地方扎穩腳跟。更有一則奇聞異事,便是東南一小國,因其國主貌美如仙,惹得一女修所愛,不料心儀女修之人妒火中燒,居然趁著夜色闖入宮內將其面上刮出一個丑字,還未等國主醒來發現自己毀容之事時,修行界便從海角處知曉那位女修因國主失貌傷心欲絕的消息,由此可見海角勢力之廣。
許識低頭沉思片刻,將心中所想之事竊竊講與這位海角人士。
聽完許識之言,這位蒼白的臉上更添幾分雪白,胭脂坊中也無處可尋這般白色。
“在下知曉了,不過此事所關甚大,我也不知需幾日才能給予先生答復。”
許識點點頭,他自知此事牽連過多,此番前來海角也不過是想著碰碰運氣,既然眼前此人已經接受委托,想必是有些渠道,自己便不再擔心。
“不過在下聽聞四方派近日封鎖山門,探得消息難如登天,海角雖有秘法在身,亦是困難重重,不知先生能夠給出什么價碼交易?”
價碼自然不過是金銀財寶,或是同等價位的消息。
“我知道空山派山門在哪里。”
許識在萬事太平教修習時,對于空山派的神秘也是略有耳聞,傳言一位道家子弟外出游歷時湊巧碰見一處秘境,觀空山而入佛道,自此創立空山派。而天下人卻無一人知道空山究竟在何處,若不是每一甲子便有一位空山弟子走出山門歷練紅塵,世人應當就把這條傳聞當做哪位有心人編造的謠言了吧。
不過許識早年修習時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不知道這條消息能否換來自己所要打聽之事,他垂下眸子,靜靜等待著回復。
“此言當真?”
“當真,此事由我先生所講,做不了假。”
“那就請先生回府靜候佳音吧。”
看來這條消息價值還算不錯,許識拜別海角后,自嘲的笑了笑,再次戴上帽子,向別處走去。
過了幾日,許識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那時他正在書房中翻閱欽天監所編撰的修行界紀事,正打算磨墨書寫條例,卻聽見一陣細微聲音,他抬頭一看,原是那天海角的人不知從哪里出現,前來遞送消息。
“許識,在下已尋得確切消息,你所要的情報全在這卷宗之上。”他揚起手中卷宗,向許識示意。
許識假裝聽不出他言中的怒意,伸出手索要卷宗。
“不知道許識大人為何蒙騙在下?”眼見許識裝糊涂,這位海角人士不顧得其他,直截了當的問道。
“我許識一生光明磊落,不知何時蒙騙過你?”
“那為何我門中之人前往你所說之處尋找空門,卻不見任何蹤影?甚至那里連座山都不曾有。”
“空山既是秘境,自然有其獨特之處,若不然,空山山門怎會至今下落不明?”
“那請問該如何才能尋到空山山門?”
許識搖搖頭:“先生也沒有講過,因此不知。不過空山處我已告知與你,這個消息一定屬實。前幾日我所說價碼也只有空山在哪里,未曾說過該如何見到,此乃條件外之物。”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最終海角人士把卷宗扔到案桌之上,憤憤離去,嘴里依舊不依不饒:“你們這些個讀書人,真當是心肝肺全都是黑的,算計這個算計那個,這次全當是我易信倒霉,認了這個栽,你且等日后!”
許識不再理他,將卷宗與那修行界紀事一一對比,繼而再將相關事件記下。
傍晚時分,許識勞累一天,終于放下手中卷宗偷閑,案桌上的宣紙上已是密密麻麻的條例。
肚子自然是空空如也,他決定出門前往小販處買點吃的。
一碗杏仁豆腐,再淋上圈桂花蜜,絲絲甜意入口,許識滿意的倚坐在小攤的座椅上。
他開始回想今日所覽卷宗,上面所寫之事無不印證了他的想法。至于海角那邊,他問的極為隱晦,想來也不會細究這些,反倒是被他引到四方派接下來進行的傳承一事上,應當是把他歸做趁機作亂之徒中去。
暫不做其他細想,許識從懷中掏出幾塊銅錢,詢問飯菜價格后交由小販,便起身要做離開之勢。
不料正當他起身時,余光卻掃到隔壁樓閣高處,一位身著黑色長袍之人正在窺視他。于是許識的動作微微一頓,引起了那位黑衣人的注意,干脆利落的將臉扭向對坐,好似與人交談。
“難不成自己在言語上欺負了那位名叫易信的海角人士,他心中不平,勾結門派中人前來報復我了?”許識見那黑衣人避開他的視線,心中暗自托付。
由不得他思想,時辰已然快到宵禁時刻,他只能快步向府中走去。
身后不斷傳來落腳屋檐之上的聲音,許識正在快速盤算著,如何早點甩掉這些跟蹤自己的人,不過轉念一想,既然對方是海角的人,自然是了解罷自己姓甚名誰,家住何方,自己這般動作,必然逃不開他們的魔爪。
想到此處,許識腳下一轉,朝著家的對向走去。“修行界中,應當禍不及家人,自己受罰便是,不要牽連到我的妻子。”
許識自覺加快腳步,在幽暗的巷子中與黑衣人漸漸拉開距離。
幾經曲折,許識即將到達京城最為重要的中街,他依稀聽到金吾衛執行宵禁的聲音。對方雖為修行者,但礙于國家臉面,怎會當街殺死自己這個朝廷官員?
這一刻,他看到了生的希望。
在即將走出巷口之時,許識聽到了這輩子最為熟悉的聲音。
“許識,你當真要走出這個巷口嗎?”
許識的腳重重砸向地面,邁不動半分。
原來不是海角的人。
原來是先生來了。
他朝著先生的方向作揖:“不知先生找弟子何事?”
當然是明知故問。
先生說:“既然你前往海角問了那些問題,想必你已有自己的想法,我深知你的秉性,又怎會眼睜睜看著我那樣行事?”
許識洗耳恭聽,如同修習時那般乖巧,接著問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個問題:“先生一定要做這件事情嗎?”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許識整整衣襟,接著說出了人生中最后一段話:“既然先生下定決心,作為徒弟自然不該阻攔,可徒弟也不愿眼睜睜看著先生做出那般有悖人倫之事。徒弟怎能為難師父?我這便自裁。”
說罷,他從靴中拔出一把匕首,猛的向胸口扎去。
許識就這樣死去,他躺在那居民為了清理道路而堆起的積雪之上。
他的先生站立在屋檐之上,沉默不語的看著自己這位昔日最為好學的徒弟,看著他的生命正在飛快消逝。他不由得回想起,這位徒弟拜別自己時所說的話。
“徒弟駑鈍,雖在觀書上略有見識,可修行一事上實乃一竅不通,無顏再見先生。欲入世為官,治理一方百姓,也不愧先生教導。待他日功成名就,再來拜見先生。”
他轉身離去。
而此時的許府不知是哪處地方走水,整個許府亂成了一鍋粥。
等到火勢熄滅之后,大家四處尋找著許府主人,許識夫人正在安慰著癡傻的兒子。
管家前來向主婦匯報:“火勢雖急,不過好在及時撲滅,只是可惜了老爺的書屋以及東南角那幾座偏房。”
“平日里千叮嚀萬囑咐,老爺不在書屋時,萬萬不能在書房那邊明火。好端端的,那里怎能走水?老爺可是愛書之人,待他回來知道后,不知該是什么心情呢。”許夫人一邊撫慰著兒子,一邊向管家詢問。
“我這就去查今日是誰當班,真是一點心也沒有。”管家面露兇色,惡狠狠的說道。
夫人又讓他先去尋灶房處,為孩子做些吃的。
不多時,一位儒士來到夫人身前,眼光時不時看向那位看起來有些癡傻的孩子。
“不知先生何人?”許夫人疑惑道,自家丈夫早年游學,結交不少名人雅士,觀此人一舉一動間盡顯高人氣范,料來是丈夫好友,只是不知為何深夜前來拜訪。
“許識托我帶令郎游學四方。”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
許夫人仔細看著書信上的字跡,與丈夫所差無二。許識的字京城皆知,出了名的雋永有力、美輪美奐,一般人自是模仿不來,因此許夫人不疑有他,只是心中不免對于丈夫的急促有些責備。兒子本就是癡傻,這兩年拜訪的名醫各個也是看不出任何問題,這當下卻突然找了個先生,依照兒子的腦袋,非得挨上不少責罵,再看這位先生,面露威嚴,雖然瞧著為人可靠可靠,但這樣的人物往往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兒子又怎能受這樣的苦?
“夜已深了,宵禁時分行走不便,不如委屈先生,暫且于此休息一晚,我也為孩子收拾行李,明日再出發。”許夫人溫言相勸。
“宵禁行走、置辦行李,我自有辦法,現在便要啟程,刻不容緩。”這位儒士不容置疑的說道,說罷,他便伸手牽向許識的兒子。
許夫人還想擋在兒子身前,只見那位儒士在她頭上輕輕一撫,便覺得眼前昏昏沉沉,身子骨不聽使喚,直愣愣的栽向地磚。
在她將倒未倒時,儒士單手扶起她并安置于附近屋內一張座椅上,接著牽起那位傻小子,避開許府下人悠哉悠哉地離去了。
月光下,儒士看著一旁因為大火擾去清夢,所以此刻正昏昏欲睡的兒童時,不自覺的露出溫和神情,柔聲說道:“以后由我來教你識字讀書,你可稱我溫先生。”
許府書房中,那些許識寫下密密麻麻的條例,也隨著這場大火化為塵灰:“正德十一年七月,四方派陳化于北原討伐雪妖身死。”
“八月,鏡湖宗掌教高懸問法四方派,敗于單行手下。”
…………
“九月,四方派借鏡湖宗心鏡一用,下落不明。”
“十月,四方派封山三百里。”
…………
“十一月,四方派掌門單行仙逝,山門有紫氣東來之相。”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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