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遠章躺在床榻上。
宗門相信了他的話,或者說,師傅與幾位師叔們相信了他,可就算如此,他依舊惶恐不安,心中煎熬。
黑夜彌天。
房間內只有他一人,但馮遠章總覺得,暗中還有其他東西存在,滴滴答答,似乎有一雙眼睛貼在墻上,冷冷的注視著他,看著他的一切。
他閉上的眼睛又睜開。
已經三天了,每天都是這樣。
耳邊響起奇怪的聲音,如鬼魂一般,撕扯他的耳膜,沖撞他的神識,讓他不得安寧,這種感覺,讓他想抓破自己的腦袋……!
他瞳仁布滿血絲,眼圈發黑,盯著四周,臉色極不好看,不得已,他點燃了油燈,神色變得兇狠,他要從昏暗中,揪出那個該死的東西,然后撕碎!
可惜,不論如何,他什么都逮不到……
馮遠章怒吼,猛的抓起枕頭旁的長劍,拔出鞘,一劍斬碎屏風。
在他眼里,這房間內的所有東西都可能有古怪,被人施了法,中了邪,就如他找的理由一般,是六欲魔宗的人害了師弟們!
咳咳咳……
他由于整日心神不寧,外加受了寒,自那天雨夜回來后,身體就日漸消瘦,如今動氣,一時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咚咚……
“馮師兄,你沒事吧……”
敲門聲響起,伴隨著一道清靈的聲音。
馮遠章愣神,聞言連忙收起劍,穿好衣服,整理衣衫,然后打開門,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林師妹,這么晚了,怎么了……”
浩然宗分兩脈。
一脈以煉氣為主,一脈以術法為主,剛開始還算和睦,可到了后來,兩派為爭當掌門之位,經常爆發沖突,后來定下規矩,五年一次大比,選取筑基、結丹境界各三名弟子,元嬰一名宗門代表,兩脈進行比斗,贏的一脈,可成為未來五年浩然宗正統。
事實上。
在這場比斗中,筑基與結丹只是陪襯,也算是一場宣泄情緒,振奮士氣的節目,剛開始幾次還好,可到了后面,隨著兩脈矛盾加大,上場弟子大打出手,甚至殺招層出不群,直至有人死亡。
原以為殺人者會得到嚴厲處罰,但出乎意料的是,兩方高層竟然選擇了默許,態度出奇的一致。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難理解。
兩脈領袖們不好放下面子爭斗,那么就由小輩們來,既然是比斗,那就該全力出手,為他們一脈爭光,證明誰的修行法子才是正確的,這么一來,有死傷也是正常。
不過。
筑基和金丹境的六場比斗雖然激烈萬分,動人心魄,但最后,決定掌門之位的,還是元嬰之戰。
元嬰境界的強者是浩然宗的頂級力量。
他們之間的比斗,才是決定性因素,上一次兩脈之爭,他們煉氣一脈贏了。
當時,在筑基和金丹比斗中,術法一脈如有神助,勢頭無雙,六場比斗加起來,竟然只輸了一場。
這給了煉氣一脈不小的打擊。
就在頹敗之際,迎來最后的元嬰之戰。
出乎所有人意料,原以為是一場龍爭虎斗,可事實上,術法一脈出戰之人竟只堅持了六招,然后主動認輸,這讓兩脈之人全部震驚不已。
不過。
震驚之后便是不同的反應,
煉氣一脈自然是興奮,未來五年,他們便是浩然宗的正統,而那術法一脈,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這五年,他們的修行資源也會變多,這是勝利者應得的。
同時。
那名為術法一脈出戰的元嬰領袖,迎來了無盡的謾罵,他也很自覺的寫了道歉書,然后想要永久退出浩然宗,術法一脈經過商討,同意了。
可這時,煉氣一脈領袖站了出來,不同意這個結局。
他們認為,這一場比斗公平公正,為什么輸了就要退出宗門,如此說來,那以后豈不是每五年宗門就要損失一位元嬰高手?
術法一脈冷笑,他們可不這么想,出戰那人是他們一脈最強的幾人之人,術法修行已至化境,區區煉氣一脈,憑什么抵御,就算不敵,也不可能片刻就敗下陣來。
這其中必有端倪!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場比斗有問題,可惜,他們詢問自己師兄后,沒能得出任何回答,只有一個對不起。
他們之間多年情義,都是師兄弟,曾經也是朝夕相處,研讀術法,如今出了這種事,想想也就能明白,師兄肯定是有難以言說的委屈。
因此,他們生氣過后,也選擇了原諒,同意讓其退出宗門。
可是,如今煉氣一脈不同意,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們頓時火起。
這下。
雙方又鬧個不停,幾位元嬰高手差點就要打起來了。
這時,已經奪得掌門之位的馮清源站了出來,提出建議,讓那位元嬰前往后山,那里山靜水清,罕有人煙,是個修行的好地方,畢竟,退出宗門有損宗門顏面,去了后山效果也差不多,還能維護宗門臉面,也可以避免開出一個不好的先例,畢竟,他馮清源也不可能一直都當掌門,五年之后,依舊還有一次宗門大比,如果這時術法一脈出戰之人退出宗門,開了這個頭,以后的比斗的確就喪失了幾分意義,這樣不好。
最后,術法那一脈的高層,兩脈比斗的當事人,都同意了,后者前往后山,如今,已經快五年了。
其次,馮遠章與馮清源有關系,但并非是父子關系,而是師徒,他是孤兒,偶然被送來,進入浩然宗,碰巧根骨還不錯,便做了其門下弟子之一,賜姓馮。
不過。
他總覺得,師傅對他有些太過苛刻,這也養成了他外表謙遜有禮,內心實則狠辣多疑,貪功好利的性格。
林婉也是煉氣一脈弟子,是林長老女兒,地位比他要高,且長得漂亮,人又善良,很受弟子們喜歡,追求她的人很多。
馮遠章自問,他也是有過心動的,可如今他正是煩悶之際,對兒女情長這些,暫時毫無念想。
值得一提的事,林長老人不錯,是個老好人,對于兩脈之爭也看的淡,雖然是煉氣一脈,但有點中立派的意思。
前兩日他連夜回來,在大殿交代事情時,還為自己說過話,他如今能安然無恙,還能躺在床上,對方是出了力的,有時間得去拜訪一下人家。
林婉看著眼前馮遠章的模樣,心頭有些吃驚,旋即關心道:“馮師兄,你還好吧…我路過此處,聽到你房間有動靜,就過來看一看……”
“沒事。”
馮遠章吐出口氣,看著外面,一片漆黑,他開口道:“天色也晚了,林師妹你快回去休息吧……”
“哦,行,馮師兄你也早點休息。”
林婉點了點頭,旋即轉身,走了兩步又回來,安慰道:“馮師兄,六欲魔宗之人手段歹毒,師弟們遇害不是你的過錯,如今能回來已經是萬幸了,你不要有太多的壓力,好好修行,早日為他們報仇就是了。”
馮遠章心中涌現一股暖流,驅散些許心中的陰郁,他露出笑容,道:“我曉得,林師妹,謝謝你。”
林婉離開。
馮遠章洗了把臉,睡是睡不著了,他正了正心,對著鏡子,一張五官端正,但神色疲倦的臉浮現。
馮遠章打起精神,輕輕搓揉臉龐,眼神流露出堅毅。
他告訴自己,什么邪魔都不重要,什么敵人也不可怕,師弟們是那個人殺的,與他無關,他記下了那人面容,一定會給師弟們報仇!
清晨,馮遠章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實在是心神疲憊,有些撐不住了。
彭!
猛然間,木門崩碎,一道澎湃氣機涌來,厲喝響起:“孽徒,婉兒人呢!”
馮遠章猛的被驚醒,不明所以,看著闖入的師傅馮清源,身后還有沉郁的林長老以及一名從未見過的弟子。
馮遠章當場就愣住,他還沒反應過來,身軀一顫,已經來到了暴怒的師傅手中。
“師兄,先讓他說話。”林長老雖然心存郁氣,可他不是個沖動之人。
“說,夜里婉兒是不是來找過你!”
馮遠章一愣,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難道婉兒出事了?
他如實道:“是,婉兒路過這里,與弟子打了個招呼……”
“只是打個照顧?”馮清源冷哼,眸子里散發威嚴,如火如雷,讓馮遠章難以直視。
“是…”
“還敢狡辯。”
馮清源冷冷道:“昨晚有人看到你帶著婉兒去了后山,如今你回來了,婉兒卻不知所蹤,你就這樣解釋?”
面對師傅的質問,馮遠章愕然,他什么時候跟林婉去后山了,他一個激靈,當即就明白,是有人想陷害自己!
“師尊,林長老,我一夜都在房間里,婉兒只是路過,我們說了兩句話她就離開了,我沒有去后山…”馮遠章急忙解釋。
林長老眉頭微簇。
說實話,他是相信馮遠章的為人的,這孩子是魏師妹帶來的,然后被馮清源收為徒弟,還賜了姓,他看著長大,做事向來老成規矩,不像是兇惡之輩,而且傷害婉兒,這么做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梁越,你說。”
名叫梁越的,正是一起來站在后面的弟子,看袍服只是個普通弟子,他認真道:“稟掌門,林長老,弟子夜里如廁,的確看到馮師兄和林師姐朝著后山走去,不止弟子,我們同行有三人,都看到了,絕沒有說謊,弟子也不敢說謊。”
“你胡說,我根本就沒有去過后山!”馮遠章怒喝。
掌門馮清源眼簾低垂,旋即道:“林師弟,你去找來莫師弟,讓他用《望紅塵》來看看。”
莫虛成,術法一脈元嬰大能,修行《望紅塵》,可以看到修行者一定時日內的記憶,馮遠章有沒有去過后山,一看便知。
林長老奉命離開。
馮遠章聽聞這話,神色一變,如墜冰窟,身上飄來陣陣涼意,他的確沒有去過后山,可如果莫師叔前來,破廟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