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柏少爺，您把海怪認作兄弟，這不合適吧，那家伙的族人剛剛洗劫了淚江，傷害了好多平民百姓。”

鐵腿沃頓一面咕嚕咕嚕地喝著酒，一面續道：“等將來他坐上了海石之位，萬一侵犯我們北境的邊界，那該怎么辦？”

羅柏定定地注視著鐵腿沃頓，隨即用目光掃視了一圈恐怖堡的高層們，“有些事情各位可能還沒調查清楚，我巡視過淚江附近，那里并沒有遭受劫掠的跡象。”

鐵腿沃頓聞言，心中微感詫異。

“這個嘛……羅柏少爺，當然是因為我們大人仁慈。”他摸了摸下巴，語速緩慢地解釋起來，“事故發生之后，波頓大人立刻派人修修補補，又給予當地平民補償，這才逐漸好轉的。鐵民劫掠的那天，除了我以外，當時還有好多人瞧見到鴉眼攸倫的寧靜號，看得清清楚楚，不會有假的。”

“寧靜號？船只也是可以造假的。”

“人總不會有假的吧，除了鐵民，還有誰能干出劫掠的惡行？”

“咬人灣的三姐妹群島。”羅柏不假思索道。

作為臨冬城公爵的繼承人，他接受了極為全面的教育，對北境周邊的情況了如指掌，“幾百年來，三姐妹群島一直是走私者的庇護所和海盜的巢穴，相比西面的鐵群島，三姐妹群島離恐怖堡要近得多。”

“呃……”面對這個解釋，鐵腿沃頓似乎沒法反駁，放下酒杯，從餐盤里拿了一個水煮雞蛋，剝掉蛋殼，大口咀嚼起來。

波頓伯爵自然而然地接過話茬，“不僅是船只，還有幾個人親眼見到了鴉眼攸倫，羅柏少爺，需要將他們召到大廳審訊一下嗎？”

羅柏雖然年紀不大，但在艾德公爵的影響下，心中早已樹立起一根正義的標桿，聽到波頓伯爵這么說，當即想要點頭同意，把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不必了。”艾德公爵抬了抬手，婉拒道。

“父親？”羅柏一臉不解地看著艾德公爵。

艾德公爵朝羅柏微微搖頭，示意羅柏不用再說下去。

他深知，某些領主私底下有很多不光彩的行為，羅柏目前還不太了解，即便將那幾個證人召來，大概也問不出結果，他們只會肆意夸大鐵民的惡行，讓席恩的處境更加艱難。

不過，看到羅柏面不改色與恐怖堡的人對質，艾德公爵心中十分欣慰。

這趟巡視封臣領地的行程，目的有很多，但大體上只有兩個。

作為北境守護，首要目的就是對北境子民盡責，督促各個領主為即將到來的凜冬做好準備。

他本可以選擇一種輕松的方式，比如給每位領主寫一封警示的書信，交由信鴉寄出去，這樣更加省時省力。

但他仍然決定帶著羅柏踏遍北境。

這里面涉及到另一個目的。

他要告訴所有封臣：羅柏將是你們未來的封君，未來的北境守護。

而這次行程，也是為了給羅柏樹立威信，給羅柏一個了解封臣的機會。

所以在來的路上，盡管喬里一再勸阻別去恐怖堡，但他沒有采納意見，甚至早已將決定權交給了羅柏。

試想一下，如果未來的臨冬城公爵，連封臣的城堡都不敢邁入，以后還怎么讓封臣們盡職效忠。

因此他很滿意羅柏今天的表現，至于席恩的話……

雖然沒辦法施以援手，但他可以設法保住席恩的一條命。

不過，那將是一條與風雪相伴的漫漫贖罪之路，幸虧這孩子早就有了為家族還債的覺悟，一定會坦然接受，并努力重拾家族的榮譽。

“父親，難道你真的要把席恩……”羅柏打量著父親的神色，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羅柏少爺，艾德大人向來寬容仁慈，我的領地雖然遭到鐵民襲擾，但席恩畢竟是艾德大人的養子，我不會讓大人為難的。”

波頓伯爵輕輕開口，一雙淡白眼珠看向席恩，語氣平和，“要么斬首，要么披上黑衣，自己選擇一個。”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在場不少人臉色微變。

斬首是不可能斬首的，因此只有“披上黑衣”這一個選擇，可守夜人也是一份活到老，干到老的苦差啊。

隨即又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幸好干這份苦差的人不是自己。

艾德公爵看了波頓伯爵一眼，沒想到兩人的想法竟然一致。

羅柏松了口氣，席恩的命算是保住了，盡管必須加入守夜人軍團，但只要還活著，以后總會有碰面的機會。

“羅柏，謝謝你。”

席恩感激地看著羅柏，心里頭已經將盧斯·波頓納入自己的死亡名單。

守夜人？我守你大爺的守夜人，讓我當你的收尸人還差不多。

該死的老剝皮，遲早有一天讓你好看。

羅柏輕輕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席恩接著說道：“我走了以后，你要小心鴉眼攸倫，他跟我不一樣。”

這時，一個恐怖堡的高層發出譏笑聲：“哈哈，都是一群殘暴的海怪，還有什么不一樣？”

“當了幾年公爵家的養子，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個大人物了？”

“沒錯，沒錯……”其他人也跟著附和起來。

“……”

羅柏沒有理會，他感覺席恩話里有話，開口問道：“哪里不一樣？”

“守夜人誓言中明確規定，不娶妻，不封地，我到了絕境長城，就不再享有繼承權，鴉眼攸倫的繼承權將排在第一位。”

席恩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我父親本來就不喜歡攸倫，攸倫又做了……做了那種事情，唉，我三叔真是一個可憐人，他的鹽妾更可憐，受盡了侮辱……等到攸倫繼承鐵群島，恐怕所有人都會在他的帶領下變得更加殘忍暴力……”

這番話說得斷斷續續，夾雜不清，但也是席恩第一次把“巴隆大王”喊作“父親”，無形中拉近兩人的關系。

羅柏沒有全聽明白，但也抓住了重點，“你是說……你其實知道巴隆大王驅逐鴉眼攸倫的原因。”

“大體猜到了。”席恩點點頭，心中給羅柏的捧哏點贊，“去年父親給我寄來兩封信，幾乎同時到達，只間隔一兩天。”

“一封信上說，我三叔的鹽妾死了，另一封信上說，鴉眼攸倫被驅逐了。”

“我當時就懷疑，攸倫的放逐大概與我三叔鹽妾的死有關聯，他很可能強占了鹽妾的身體，使她懷孕，我三叔在憤怒之下殺死了那名鹽妾，但攸倫卻搶先一步逃跑了。”

“這是一件令家族蒙羞的丑聞，攸倫逃走了，沒有被抓到，我父親只能補發一份驅逐聲明，但真實的原因又不敢對外聲張，就連寫給我的信，也都是拆開成兩封，分兩次寄過來，不想讓我知道。”

席恩不緊不慢的講述，周圍的人不再打岔，聽得相當專注，對于自己家的丑事，自然不敢出去張揚，但聽別人家的丑聞，就別有一番滋味。

艾德公爵點了點頭，明白了聲明中為什么不寫清驅逐原因。

波頓伯爵微微皺眉，感覺事態的變化開始脫離自己的掌控。

作為波頓伯爵的心腹，鐵腿沃頓立刻察覺到主人的神情變化，咳嗽一聲，向席恩提出質疑：“說來說去，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你有什么憑證？”

問得好。

席恩早就等著第二個捧哏。

“我哪有什么憑證？”他苦笑著回答，“這些都是沃頓隊長剛才告訴我的。”

“你胡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跟你講過這些？”

“鴉眼攸倫的寧靜號襲擊了淚江，不就是隊長告訴我的嗎？”

“不要東拉西扯，這完全是兩回事，難道它們之間還有什么聯系？”此時的鐵腿沃頓，雖然滿嘴酒氣，臉色酡紅，但問話清晰，看不出有多少醉意。

席恩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繼續往下編。

“攸倫被放逐后，雖然獲得了自由，但追隨他的人始終有限，島上還有一大批優秀的水手，他不甘心，但也不可能回頭。”

“因為我父親是鐵群島首領，在島上的勢力遠超過他，他要是敢回去，一定會被抓住。”

“不過，攸倫也不需要正面對抗我父親，畢竟他的繼承順位很高，就比我低一位，只要我死了或者失去繼承權，那他就可以順利繼承鐵群島。”

說到這里，席恩似笑非笑，目光緊緊鎖定在鐵腿沃頓身上，這位恐怖堡侍衛隊長表情一滯，嘴巴微微張開，似乎已經預料到接下來的話。

“普通人不可能繞過大半個維斯特洛大陸來劫掠淚江，沃頓隊長，你的話提醒了我，只有鴉眼攸倫干得出這種事，也只有他才具備這個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