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生機的世界，瘦骨嶙峋的同族。

這是萬千噩夢里，屬于光粒的那個噩夢。

噩夢與美夢不同，除了最明顯的好與壞之外，也表現(xiàn)在對生命的影響上。

在美夢里，他們的能力會被清空，他們的性格會被扭曲，會變得率真善良。也因為這種性格，他們很少會去分辨夢與現(xiàn)實的界限，而是坦然享受著美夢。

但在噩夢里，他們的所有一切都會被保留下來。聰慧者依舊聰慧著，陰險者繼續(xù)陰險著。

那他們在噩夢里被剝奪了什么？

他們被剝奪了對夢與現(xiàn)實的判斷。

無論噩夢中發(fā)生什么事情，他們只會深陷其中，不斷在其中掙扎，一直掙扎。

所以光粒一直在他的噩夢里無用地掙扎著。

他見過了同族相食的慘景，看過了逐一餓死的悲劇，也目睹了無法反抗的天災(zāi)……

在一次次不斷輪回的噩夢里，他不知疲倦地努力改變著噩夢，但永遠只有失敗。

他已無依靠自己破局的可能，而他的心中也已經(jīng)失去了光芒。

就像黑曜第一次計算一樣，他不存在產(chǎn)生一點微光的可能性。

此刻，他重新回到了噩夢的起點，開始了再一次輪回。

他并沒有之前的情緒以及記憶，那些都被黑曜收走了。但扎根在心底的無力感，是黑曜現(xiàn)在這種流水線作業(yè)無法根除的。

看著饑腸轆轆的同族，光粒心灰意冷地趴在了地上，命令他們啃食自己。

狼群們被光粒這一命令嚇壞了，紛紛遠離了他。

“回來！”

光粒強硬地命令著他們。多次噩夢輪回后，他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一些頑固的情緒，這使得他變得暴躁。

狼群在他的命令下，夾著尾巴回來了，耳朵也耷拉著。

光粒視若無睹。

“吃掉我，保存好體力，向……那個方向前進。”

他環(huán)顧四周，覺得只有那一個方向有可能獲救，所以他給狼群點明了那個方向。

但回過頭后，發(fā)現(xiàn)狼群們還沒開始吃他，他不由得怒上心頭。

“吃啊！為什么不吃！”

他的形象在這一刻發(fā)生了變化。

他變得扭曲，無論是外表還是內(nèi)心；他失去了光澤，同樣是內(nèi)外兩個方面。

他現(xiàn)在像極了生活在噩夢里的想象。

光粒咬斷了自己的前肢，將其丟到狼群中。

“吃！”

如果這件事發(fā)生在現(xiàn)實中，如果他的狼群是真實存在的，那他們必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開吃。

但這是他的夢，除了他，全是假的。

而且這是噩夢，光粒尋死，怎么可能不答應(yīng)呢？

那些狼群突然就變了，他們瘋了一般撲向光粒的前肢。

在將骨頭也吃掉之后，他們轉(zhuǎn)而撲向了光粒，開始了毫無節(jié)制的啃食。

在疼痛之中，光粒不再暴躁，他慢慢叮囑著狼群們。

“你們要找到活下去的路……”

他說了很多話，但也就只有這么一個意思。

他將希望全部寄托在了狼群身上，卻根本沒有想過依靠自己，由自己帶領(lǐng)狼群。

因為他篤定自己做不到。

“找不到辦法……沒有辦法……你們要找到辦法……”

彌留之際，他重復(fù)的話語變了，但這些只是在他心底徘徊。

隨后，在被撕咬之中，光粒迎來了又一次死亡。

而被他給予希望的小狼們，他希望可以活下去的小狼們，則在他死亡的一瞬間化為了泡影。

然后，噩夢重新開始。

這是他不知道第幾次來到起點了，但他只覺得是第一次。

他看著毫無生機的世界，瘦骨嶙峋的同族，他只覺得疲憊。

他無力地站立著，看著。

這一次，光粒連死亡都不想了。

他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說，“沒有意義的，做什么都沒用的。”

所以他只是靜靜地等待著，他也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

或許是死亡，或者是毀滅，或許是戈多？

總之不會是希望了。

光粒靜靜等待著噩夢自行覆滅，沒有再試圖改變什么。

而他這一行為，也觸及到了黑曜規(guī)定的一種標準。

黑曜為這種狀態(tài)的魔物設(shè)立了一個方案，他們會被完全清理掉關(guān)于噩夢的一切，無論是害處還是益處，然后送出夢世界。

當然，都這個情況了，基本上就不會有益處，全是害處。

于是，在這一次噩夢結(jié)束之后，光粒沒有迎來下一次噩夢。

而是看到黑暗漸漸將他的噩夢吞噬掉。

漆黑從遠處的地平線開始出現(xiàn)，同時侵蝕著天空和大地，一齊向著他飛速接近。

看到這一幕，光粒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的四肢一軟，直接癱倒在開裂的大地之上。他平靜地注視著黑暗的到來，直到他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

但也就是在這個瞬間，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光粒……”

光粒立刻爬了起來，向著那個聲音狂奔而去。

在黑暗中，他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不知名的東西，但他從來沒有停下。

“跟我來……”

光粒更加賣力地奔跑著，口中不斷高呼。

“王！”

漸漸的，他在漆黑之中看到了一點光芒。

光芒很小，小小的一點，他在里面看到了達克的身影，也是小小的一個身影，但卻十足地偉岸。

“王！”

光粒沖進了光芒之中，來到了另一個噩夢。

這個噩夢所在的環(huán)境是在太空之中，而在這片太空中，有著許多個破碎的月亮。

這是小猴子歌爾萊茵的噩夢。

“媽媽……”

小猴子帶著哭腔飄來飄去，再次飄進某一處即將發(fā)生碰撞的物質(zhì)之間。

光粒在太空中無視物理規(guī)律地奔跑著，成功在碰撞發(fā)生之前救下了小猴子。

然后他們兩個一起停留在最大的月亮碎片上，一起眼神空空地念叨著各自的話語。

歌爾萊茵：媽媽……

光粒：王……

光粒進入這個噩夢之后便迷失了方向，哪怕他不斷用著鼻子，也沒有在月亮上嗅到任何一絲氣味。

物理規(guī)律終究是贏下一局了。

光粒茫然地看向所有方向，不解地詢問身邊的歌爾萊茵。

“這是哪里？你有聽到王的聲音嗎？”

歌爾萊茵瞥了他一眼，繼續(xù)一邊畫著圈圈一邊念著媽媽。

“這是個傻子。”光粒得出了結(jié)論，然后就在月亮碎片之間跳來跳去，依靠自己找尋著達克的所在。

不知道是過去了多久，他在某顆星星的閃光中，看到了達克的身影。

他倍感興奮，拖著疲憊的身軀繼續(xù)向著那個方向前進，一直前進，直到他離開了這個噩夢，進入了另一個噩夢。

而這個噩夢的主人則在光粒離開的時候站了起來。

“他追著光離開了……”

歌爾萊茵喃喃道。

“媽媽也會在星星上嗎？但媽媽是月亮啊……”

歌爾萊茵咬著自己的手指，呆呆地看著最近的那個恒星。

隨后，他沒有憑借任何實體，在太空中一點點靠近了恒星。

“那媽媽會在太陽里嗎？會的！媽媽是最強大的光芒！”

歌爾萊茵一把跳進了恒星之中，來到了另一個噩夢之中。

而光粒和歌爾萊茵的行為，表現(xiàn)在黑曜的視角之中，則是兩條剛剛開始的道路。

黑曜看著那一條條相繼出現(xiàn)的道路，看著這些道路一點點延長，看著這些道路相交、分別、合并、分解。

這些閃耀的道路有粗有細，彼此交錯著一點點照亮了這一面的夢世界。

這些道路代表的是最為珍貴的夢想，而其他的情感，則已經(jīng)凝聚在黑曜手中那顆晶瑩剔透的寶石里了。

黑曜看著那條最為粗壯，行跡最為曲折的道路，一時間不知道作何感想。

“還真是……不愧是你嗎？”

那條道路里，達克哈哈大笑著，身邊跟著不少其他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