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歷四年，冬。

呼嘯的狂風裹挾著白雪，將天空浸染成了銀色。

許長壽拽了拽身后的木柴，借著還沒徹底消散的腳印辨別著方向。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來的早了不少，家里準備的木柴在昨晚就已經燒完了。

他本想等天氣好轉些，再來上山砍些柴火備著。

但娘親意外感染了風寒，所以許長壽才不得不冒著危險出來這一趟。

要知道在這種鬼天氣，身體弱的人是有可能被活活凍死的。

縮緊身子就這么緩步挪動著，許長壽感覺半邊身子都已經有些發僵了。

因為家里窮，所以他只能穿著打獵得到的獸皮。

要不是揣著他爹死前留下的一塊怪石頭，可以靠它提供淡淡的暖意，許長壽早就扛不住了。

嗖——

突然，漫天的風雪被撕裂開一道口子。

駭然的抬頭看去，許長壽只看見了一道凌厲的劍光閃逝而過。

“咦？”

空中似乎傳出了一道驚疑，消失的劍光只是眨眼的功夫又再次折了回來。

待到劍光消散，許長壽才終于看清了其上的身影。

合身的流裙將腰肢襯托的更加纖細，兩條如雪的絲絳隨著風雪上下搖擺。

女子的臉上覆蓋著一件梅花面紗，盡管看不清面容但許長壽也能感覺到，這女子的容貌極美。

“你這人不要命了嗎？這種天氣也敢出來？”

女子的聲音很冷，配合著這漫天的風雪讓許長壽忍不住又縮了縮身子。

“沒辦法，家里的柴火都燒完了，娘親還生了病?！?

“我還著急回家，能否勞煩仙子讓下路?！?

忍著寒冷許長壽伸出手恭敬的朝女子行了一禮，他絲毫沒有要結交的意思。

如說書先生口中那種凡人幸得仙人青睞，全家雞犬升天的事情許長壽從未想過。

對他這種人來說，怎么好好活下去才是唯一需要考慮的事情。

“那你不會等天氣好些再出來嗎？”

“家里的溫度不比外邊暖多少，娘親沒法等?！?

耐著性子跟女子解釋了一遍，只是許長壽內心卻更加焦急。

這才幾息的功夫，剛才還能看到淡淡痕跡的腳印就已經徹底沒了。

好在這里離家已經沒剩多遠了，邊走邊標記他應該能找到回去的路。

“你這人亂看什么呢？”

感受著許長壽的視線，女子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這人跟她說話竟然還敢亂看，膽子也太大了。

“我在看回家的腳印，我真的很急，能否勞煩仙子您讓下路?！?

再次沒奈何的伸出發僵的雙手行了一禮，許長壽聲音更加恭敬。

說書先生講過，對仙人來說凡人的性命甚至不如草雞。

在這里假如女子生氣殺了他，他也沒辦法。

“腳印？”

好奇的看向身后，在許長壽眼中已經消散的痕跡再次出現在了女子的視線之內。

回想著許長壽的話，女子也是終于反應過來。

“抱歉，我不知道耽擱你了?！?

“沒關系的，那我就不打擾仙子了?！?

迅速將雙手揣回袖口，許長壽趕忙搖了搖頭。

雖然這仙子主動道歉讓他著實吃了一驚，但眼下根本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要不然這樣吧，你上我的飛劍，我送你回家?！?

女子看著許長壽繞過自己后，左右亂竄的身影忍不住皺了下眉。

說起來這少年確實是被自己耽擱了回家的行程，她理應將這少年送回去。

“不必了，仙...”

“我御劍比你快，而且你娘親現在應該比你著急吧?！?

一邊說著，女子一邊指了指腳下的飛劍。

見狀，許長壽沉吟片刻后也是點了點頭。

“那就麻煩仙子了?！?

眼下時間不等人，要是他這么慢慢找下去，娘親的危險又會增大幾分。

而且若是這女子有意戲耍自己，許長壽也只能被迫接受。

這世界就是如此的殘酷，實力決定了一切。

“別害怕，放心踩上來就行?！?

看著許長壽腳尖顫抖點著劍身的樣子，女子纖細的眉毛微微翹起。

她自出生起就在仙門接受傳承，身邊接觸的也都是各宗門的天才俊杰，如這少年般上飛劍都要小心謹慎的人，著實少見。

“好。”

壯著膽子終于上了飛劍，許長壽感覺心臟幾乎都要躍出胸口。

這飛劍也就只有一掌寬厚，他身上還背著幾十斤重的木柴，總感覺下一刻就會從上邊摔下去。

“放心好了，我這飛劍是器峰長老親手煉制的，堅硬程度完全沒問題?！?

沖許長壽拍了拍胸脯，女子下一刻直接單手掐訣御劍而起。

只是眨眼間的功夫，此處就只剩下了漫天風雪。

“我艸！”。

耳畔是呼嘯到變調的狂風，腳下是幾乎大半懸空的飛劍。

感受著這從未體驗過的疾速，許長壽不自覺的將木柴拽的更緊了些。

“別睜眼！你只是肉體凡胎，直視這種風雪有可能會短暫失明的?！?

“不行，我要確認下回去的路對不對?！?

頂著刺骨的寒風將雙眼強行睜開一條縫隙。

果然如這仙子所說，許長壽只感覺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陣短暫的花白。

強忍著刺痛，足足數十息后他才徹底看清了眼前的景色。

“你這人膽子真大?！?

回身看了眼許長壽，仙子的眼中也是涌上了一抹驚詫。

對于從未修煉過的凡人來說，雪盲癥的瞬間刺痛可不比被砍了一刀弱多少。

這看起來身體孱弱的少年，臉色竟然能毫無變化。

“仙子，我家在那邊?！?

廣袤的大地覆蓋著層層積雪，在日光的映射下如畫卷般絕美。

隨著漫天的狂風掠過，宛如在碧波上泛起層層漣漪。

指著不遠處如米粒般大小的村落，許長壽開口道。

“知道了。”

——————

厚重的積雪幾乎壓垮了村里大半的房屋。

瞧著眼前這間布滿裂縫的木房，女子眸底不自覺的閃過一抹嫌惡。

她停下了跟在許長壽身后的腳步，沉吟片刻后還是從懷中掏出了一錠白銀。

“這錠銀子給你，回頭多添置幾件御寒的衣服再給你娘抓幾副草藥。”

“我還有事，就不跟你進去了。”

“仙子不去家里坐坐嗎？”

“不了，師尊還給我安排了任務。”

“....那就不打擾仙子了。”

“嗯。”

輕輕點了點頭，下一刻仙子踩著飛劍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注視著她化成劍光的背影，許長壽眸底不自覺的閃過一抹黯然。

仙子盡管在刻意偽裝，但她那種嫌棄還是清晰可見。

“呵，仙凡有別啊?！?

用力甩了甩頭，許長壽強迫自己摒棄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經歷就當他又聽了說書先生講的一段故事吧。

“娘，我回來了。”

轉身推開身后的破損木門，許長壽下一刻也同樣消失在了原地。

只是他沒看到的是，不遠處有一道陰狠的眸子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