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臉祈求地看著向問天，向問天卻不能答應。

就在兩人沉默之際，四周空間突然閃爍出一道道漣漪。

也許是上天感受到了少女的誠懇，也許是憐憫她悲慘的遭遇，黑暗幻境竟然在此刻毫無征兆地消散了……

驟然出現這等意想不到的局面，向問天警覺萬分，然而環顧四周卻毫無發現，別說是人形魔物蹤影全無，即便是先前那幾名暗哨也走得干干凈凈。

這是什么情況？

魔物居然會在占盡上風的時候一走了之？

向問天直接跳上房頂四下觀望，整個宅院寂靜無聲，剛才的打斗似乎沒有驚動到任何人。

少女似乎對脫離幻境并不怎么高興，默默地從院子里撿起墨色短刀，握在手中怔怔地出神。

向問天怕她傷到自己，連忙回到少女身邊，將墨色短刀收了回去。

“沒事，只是看看。”少女自嘲一笑，跟著問道，“現在去哪兒？”

“你不想留下來嗎？”

“這又不是我家，留下來干嘛？”

“這家人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嗎？”

少女搖搖頭，只一臉哀求地看著向問天。

向問天嘆了口氣：“跟著我，別走丟了。”

“嗯嗯嗯！”少女聞言大喜，笑靨如花地連連點頭。

這一笑，卻是讓向問天的心更軟了。

當下，向問天帶著少女直接朝主家院子走去。

像這種大戶人家都有一定的規制，很容易就能找到主人的住所，然而一腳踹開門，里面早已人去樓空。

找來幾名婢女，一通詢問之后才曉得，這處宅院原是前朝一個大官的府邸，近些年一直荒廢，直到今年六月才搬來一戶齊姓富商。

這齊姓富商只帶了不到十人的親信隨從，府里的下人全都是在本地采買，因而上上下下幾十號奴仆，對主家的情形一無所知。

至于被向問天解救出來的少女，有一名婢女倒是見過兩面，但對少女的身份來歷依然是一問三不知。

線索到此中斷，整件事也變得愈發詭異。

眼見天色漸明，向問天帶著少女悄然離去。

這所宅院位于洛陽南市附近，本就是繁華所在，兩人出來后往南過了兩個坊市，在集賢坊周邊找了一間客棧。

開了兩間上房，給少女留下一錠銀子，又仔細叮囑了幾句，向問天便再次匆匆出門。

自從昨天早上進入洛陽城，到現在整整過去了一天，可事情的發展卻屢屢出乎意料，讓他有種霧里看花一團亂麻的煩悶。

昨天取回的那枚玉柬已經看過了，里面只有一句話，說的是武則天在洛陽宮的具體位置。

而向問天要做的是，趕在李世民冊封武則天之前，找出她被佛門操控的證據，只有這樣才能讓李世民下定決心，將佛門勢力限定在一定范圍內。

這種事屬于典型的費力不討好，做得好不會有什么獎賞，做的不好卻極有可能丟了性命，所以袁家叔侄才會讓向問天出手，而不是動用百騎司的力量。

然而放置玉柬的院子被人監視，窺探者背后是一個人形魔物，這魔物還劫掠了一名豪門大小姐，這樁樁件件又意味著什么？

重重迷霧后面，似乎隱藏了一個極大的陰謀！

不知不覺間，向問天又回到了昨日存放玉柬的院子附近。

憑借意竅元嬰的洞察力，他以院子為中心，一圈圈地朝外搜索，試圖找出昨日那個窺探者，然而一趟下來毫無收獲。

于是，向問天又轉頭去了南市，扮作豪門大族的管事，找到南市最大的一家牙行，假說主家要在洛陽置辦產業，拿到了城內各處閑置宅院的文卷。

一番搜撿查閱，果然找到了昨日那處宅院的記錄。

原來，這所宅院乃是前隋內史侍郎、金紫光祿大夫虞世基的舊宅。

大業十四年江都之變，宇文化及弒殺隋煬帝楊廣，虞世基一同遇難，留在洛陽的家人害怕遭到波及，直接逃回了會稽老家。

虞世基的弟弟虞世南后來歸順大唐，一路升遷至秘書監，并進封永興縣公，但虞世基的家人并未再返回洛陽，這處宅院也就逐漸荒廢。

今年六月，大唐江南西道零陵郡富商齊萬安定居洛陽，花巨資買下虞世基的舊宅，至今雖已入住三月有余，但一直都在修繕當中。

文冊中記錄的內容十分簡單，但對向問天還是有一些用處的。

離開牙行，一邊走一邊思索，漸漸捋出了一個輪廓。

昨晚的交鋒完全屬于突發事件，事前誰都沒有想到，對向問天對人形魔物均是如此。

“都十年了還糾纏不放，大意了。”

向問天腦海中不斷閃現著人形魔物的自言自語，從這句話中可以看出，這魔物來洛陽一定帶有很重要的目的。

對方既然謀劃了十年之久，又花費大量銀錢置辦產業，并大興土木進行修繕，斷無可能輕易放棄，否則損失太大。

那么，如果換成自己又該怎么應對呢？

向問天把自己代入到人形魔物的角度，仔細分析每一種可能。

如果是我，我會躲在暗中觀望，看看官府會做出什么反應。

以魔物對人心的操控，想必那位人形魔物可以很輕松地打探到，官府對他們的事情一無所知。

“幸虧沒有驚動洛陽本地的百騎司，現在反而成了最大的優勢！”向問天忍不住暗道一聲僥幸。

只要事態沒有惡化，只要這座宅院沒有暴露，對方就一定會通過齊萬安的身份進行試探。

也就是說，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比拼耐心，看誰沉不住氣。

此外，那人形魔物好像對少女頗為看重，估計又是美人計養成之類的伎倆，接下來多半會追查少女的下落，這同樣是個機會。

也就是說，向問天現在要做的就是以靜制動，靜候對方主動露頭！

想通了這些關節，向問天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欠妥。

“大意了！”

一想到少女有可能再次被擄走，向問天心急如焚，腳下全力奔行，幾個呼吸便回到了客棧。

急匆匆推開房門，房間內空無一人，那少女已不知所蹤！

……

與此同時，洛陽宮某處宮殿內，一名相貌秀麗龍眉鳳目的少女，正在聆聽一名老僧說法。

“死生之身，循環無端；若有起滅，無聞無見。”老僧笑瞇瞇地看著少女，“武小姐，你可聽明白了？”

這少女自然是被皇帝看中，特意接到洛陽宮的武則天。

武則天一臉虔誠，雙掌合十：“弟子聽懂了，多謝慧安禪師指點。”

慧安禪師微微一笑，忽然眉頭一皺，目光穿過重重宮禁，直看向城南方向。

“大白天就敢如此猖狂，公然在鬧市疾行，真當洛陽無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