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向問天和齊萬安密謀的同時，遠在數十里外的洛河水府，也有一場掩人耳目的私會。

在一處僻靜的水閣中，兩個人相向而坐。

一人額頭高聳面容古樸，額頭兩邊長有兩只粗短的鹿角，正是此間主人洛水龍王。

坐在他對面的，則是一位須發皆白的魁梧老者，赫然是之前被向問天搞得灰頭土臉的涇河龍王。

二人分守涇河、洛水將近千年，兩河彼此相鄰，幾百年下來相交莫逆，故以兄弟相稱。

“大哥，你真的已經決定了嗎？”洛水龍王眉頭緊鎖，心情顯得極為沉重。

涇河龍王倒是一臉的無所謂，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略有些不耐煩地回答：“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不用擔心不用擔心，你總是放不開。”

“這事能做得成嗎？”

“事在人為，有些事總得去嘗試，”涇河龍王臉一沉，“不然龍族就只能永世為奴，再也翻不了身了！”

話題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洛水龍王才試探著開口。

“大哥，咱們不是早就和靈山那邊搭上關系了嗎，為什么還要冒這個險？”

“哼，在靈山那些大人物眼里，龍族頂多算是護法之一，比天庭這邊好不了多少?！?

“既然如此，咱們就老老實實守著江河湖海，干嘛還要去折騰那么多事？”洛水龍王下意識地朝上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這要是讓天庭知道了，還不得活剮了咱們？”

涇河龍王眼中精光大盛，直勾勾地盯著洛水龍王，直到對方訕訕低頭才發出一聲冷哼。

“我總共有九個兒子，自從被天庭派出去駐守各地，幾百年來唯有老三、老四從沒回過涇河，你可知是為了什么？”

洛水龍王搖頭不知。

“他們沒回來，是因為被送上了瑤池會的餐桌！”涇河龍王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面目猙獰咬牙切齒。

“啊？這怎么可能？”落水龍王大驚失色，難以置信地看著涇河龍王。

“你難道忘了，每次瑤池會都有一道主菜，叫龍肝鳳髓！”

“可是，天庭不是專門出來辟謠，說這只是個菜名，難道還真的用——”

涇河龍王艱難地點點頭，跟著身體后仰雙目緊閉，一行濁淚從眼角滑落。

洛水龍王張大了嘴說不出一個字，跟著手一抖，筷子落到了地上。

“如果只是一個瑤池會，龍族那么多真仙境子弟，死幾個也不是什么大事。”涇河龍王深吸口氣，眼中殺機大起，“可恨那南極仙翁，居然說龍族血肉可減輕‘三災九難十劫’！”

“什么？”洛水龍王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這個老匹夫，莫非想滅了我們龍族？”

“若非如此，這么多年我為何要主動接觸佛門？”

洛水龍王背著手在水閣來回踱步，走了幾圈突然轉頭看著涇河龍王。

“大哥，這些話你都是聽誰說的？”

“你說呢？”涇河龍王眼睛一翻。

“莫非是——西海龍王敖閏敖大人？”

涇河龍王沒有回答，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生硬地換了個話題。

“二弟，你這些年躲在洛水不問世事，對天下大勢已經生疏了。”

“現如今亂局已經來臨，龍族再不奮起，身死族滅就在眼前?！?

“我還有兩年就要渡劫，原本有個保命的機會，可前些天被一個人族小子給毀了?！?

洛水龍王又是一驚，剛要開口詢問，卻被涇河龍王擺手阻止。

“這次的‘三災九難十劫’，我多半是撐不過去了，與其死在天劫之下，倒不如拼此殘軀為龍族博取一個機會?！?

“我這次來，就是想在你水府中藏兵三千，以備不時之需?！?

“這個嘛——”

洛水龍王大感為難，他本就是懦弱怕事的性子，此時被逼到墻角，真有點不知所措。

見他如此優柔寡斷，涇河龍王大為不屑，索性再加了一句。

“我前幾天派白容來洛陽送信，結果卻死在了城中?！?

“這事我知道，當天就派人去查了，可到現在都沒查出兇手是誰?！?

“這有什么好查的，兇手不是道門就是佛門，我最擔心的，就是他們將白容當成你洛河水府的人?！?

“這個嘛——”洛水龍王臉色微變，語氣多少帶了點遲疑，“倒是不怕?！?

“人族皇帝明天啟程來洛陽，白容這件事，你覺得他會如何處置？”

“難不成他還敢跟我洛河水族開戰？”洛水龍王有些色厲內荏。

“涇河兩岸現有人族大軍三十萬，到本月底會增加到六十萬，屆時涇河水府只怕會被連根拔起。”

“他敢？”洛水龍王幾乎跳了起來，“他就不怕天條嗎？”

“天條？哈哈哈，”涇河龍王放聲大笑，“你怕嗎？”

洛水龍王一愣，隨即陷入了沉默，過了良久才勉強點頭。

“就依大哥，我這就命人騰出軍營?！?

涇河龍王欣然點頭，起身朝洛水龍王深深一揖。

“二弟，我代天下龍族感謝你！”

……

十月十二。

大唐天子的御駕在三千玄甲精騎和一萬神策軍的護送下，浩浩蕩蕩離開長安，朝洛陽進發。

隨行的除了數十名三省六部的一二品大員，還有幾百名中低級官員，等于是將大半個朝廷帶在身邊。

而其中最核心的護衛，則是袁守誠親率的六十名百騎司修士。

袁天罡身體尚未復原，百騎司也需要人坐鎮，只好由袁守誠代勞。

此外，還有大興國寺一眾高僧，自方觀以下盡皆隨扈。

當天晚上，御駕駐蹕在滋水驛。

袁守誠安頓好防務，忽然感到心神不寧，連忙躲回帳中起了一卦。

卦象散亂無從推演，袁守誠立刻醒悟，忍不住又在心中大罵向問天。

“臭小子，這么晚了又要做什么？”

……

洛陽城，夜。

向問天站在城外某個道口旁的古槐下，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此時的月亮已經快要呈現出滿月的形態，只是邊上還有些陰影。

向問天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天蓬，又從天蓬聯想到孫悟空、卷簾大將、玉龍三太子，以及身在長安的玄奘！

“玄奘，”向問天嘴里默默念叨著，“我真的很期待，你若是早兩年出發又會如何？”

話音未落，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附和。

“玄奘在佛門中算是個異類，但其佛法修為深不可測，老衲自愧不如！”

玄信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不由自主地用了以前的自稱，也許是因為玄奘勾起了他的回憶。

“玄信大師，你來晚了。”向問天朝玄信一拱手，“咱們這就走吧！”

兩人身影轉瞬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