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比我們那院子倒是寬敞富麗許多,姨娘屋內陳設也很是講究,是個很會過日子的人。”尋璐只稍稍一看,便見著許多玉器古瓷,各種器物皆是雕工精細繁復,水晶簾子、琉璃燈盞,室內香氣氤氳,這不知道的還以為進入了某個公主的閨閣。
“這些都是將軍平日里賞的玩意兒,我嫌堆在庫房也是浪費,就都拿出來擺放著了,璐兒若是有喜歡的,可以挑些走,不用客氣。”
尋璐一眼瞧見一個格子里擺放的小玉人兒,全身碧綠剔透,像是翡翠雕的,“那個小人兒看著討喜。”
蘇小蕊臉色不自覺一變,但很快強顏歡笑,“呵呵,是的,我也很喜歡,這是上等翡翠做的原料,找來金都最好的工匠師傅花費半年功夫呢,恐怕這全金都甚至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她一頓夸贊,卻沒有說要給的意思。
旁邊翠兒大概是感受到主子的幾分尷尬,便大聲的催促外面人,怎么飯菜還沒上來?
尋璐和蕭栩短暫眼神相交,皆有幾分笑意。
吃飯時,尋璐故意在小婢上菜時碰翻了菜,被蘇小蕊一通罵,還要扣月銀,尋璐求了情她這才作罷。
飯過,二人便匆匆告辭了。
回去的路上,尋璐在長廊上邊走邊起舞,裙袖飄帶,在柔和的燈光下,帶出一個又一個優美的弧度。
“蘇姨娘有三大愛,你知道嗎?”
尋璐跳起來去夠廊上的燈,沒夠著,“說來聽聽?”
“愛財、愛寶、愛將軍。”
“今日算是見識了,也放心了。”
“放心什么?”
“父親不會喜歡她,多年前,肯定不是因為這個女人才和母親發生隔閡。”尋璐整整衣裙,又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走起路來。
“就通過今日見這一面?”蕭栩疑惑道,畢竟,這么多年,將軍對她沒有感情他是知道的,可是是不是因為她而導致夫人離開,他是一點頭緒沒有。
“此女子愛財愛寶不假,愛將軍卻不純粹,很可能只是因為將軍能帶給她尊榮富貴,其中幾分真情很難講。她內心惶恐不安,屋內才用那么多名貴的東西填塞的滿滿當當,一個內心寧靜祥和、什么都不缺的人,不需要太多的外在之物,反而嫌多余。再則,她對弱者沒有什么同情之心,看她剛剛罵那小婢就知道了。這種人,不會是將軍喜歡的那一類人,她永遠也不能得到蕭大將軍的心,空有了一副好皮囊,可惜了。”
蕭栩沒想到她僅僅花了一頓飯的功夫就將蘇小蕊摸底這么多,一時覺得自己跟她相處這么久、在她面前豈不是已經透明的了?
“可世間男子皆是重相貌的,蘇小蕊長得確實花容月貌,將軍就能免俗了?”蕭栩還想反駁一下。
“相貌確實重要,但美人沒有一顆玲瓏心,便是一副空皮囊,只能寄掛他處,尋常男子或許會被色相所迷,但是蕭大將軍,這么多日相處下來,我覺得他不是尋常男子,他喜歡的,是能和他內心契合的女子。”他看母親眼中的炙熱,是她身處其旁,也感受到灼熱的那一種熾烈情感。
可惜,那人卻視而不見。
蕭栩明白了尋璐今日走這一趟的目的,她是要消除心中對蘇小蕊的顧慮,今日看過之后,她已經明確知道,蘇小蕊根本不是自己母親的情敵。
長夜幽深,前方的小女孩已經走到了門口,她回頭對他朗朗一笑,“辛苦了,蕭大哥,早點休息。”
蕭栩愣在當場,蕭大哥?
大哥?
哥......哥......
夜風拂過,他覺得全身變得輕盈而充滿活力,而月色、燈火、竹影、晚風、蟲鳴、水聲......
一切,都如此溫柔。
葛山清心泉畔的崖石上,青衣少年閉眸散盤打坐,他的面前是萬丈懸崖瀑布,后面是一片孤寂的山月。
山鳥孤鳴,晚風凄清,少年的腦海出現一片濃重的血色。他氣息急促,身上已經滲出滿身的汗水。
“意守丹田,去除雜念。”身后忽想起老者的聲音,正是當初山上留下源宸的那位老人,現今源宸的師傅。
源宸睜開眼睛,起身朝老人拱手行了一禮,“徒兒心中靜不下來。”
老人拍拍他肩膀,“欲速則不達,你要給自己成長的時間,慢慢來。心中填滿太多仇恨便什么也裝不下了,你要放空自己的心,一心求學。孤木難成,你不能把自己封閉起來,山上有眾多師兄弟,你要多和他們走進切磋。可明白?”老人用一雙慈悲深邃的眼睛將他望著,帶著殷殷期盼。
源宸點頭,“師傅,我學多久可以下山?”
老人望著山下的一片幽深墨色,“十年足矣。”
“最多八年,師傅。”
老人撫須而笑,未置可否。他取出一個黑色錦囊,遞給他,“送你的一份禮物,從此后,萬不可離身。”
源宸接過,借著明亮的月光,看見黑色錦囊上面繡著一個繁復詭異的骷髏頭,張開著血盆大口,像要吞食什么東西,看著有幾分駭人,不禁蹙眉,“洗澡睡覺也不能離身?”
“是的。”
源宸不理解,但還是鄭重的將這個小錦囊掛在了自己脖子上。
南香在宮中醒來已經是五日后。
梁宵將她按排在麗妃當年居住的冷香殿內。她之前來過,自然記得這是哪里,只是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沒有回到將軍府。
她想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起不來。旁邊婢女見她醒來,馬上派人去通稟梁霄。
梁霄是和御醫一起到的,御醫把完脈,問:“夫人是否先天有什么隱疾?”
南香垂眸,“依你看來,我還剩多少時間?”
御醫望了眼旁邊的梁霄,梁霄點頭。
那日行刑完畢,南香暈厥過去,他便叫了最好的御醫張成天過來看診,不愧是宮中的御醫之首,一把脈,便發現南香除了新的皮外傷,還有舊疾,雖平時外表看起來無異常,但內里心脈皆損,各大經脈臟腑皆有衰竭之相,恐怕活不過兩年了。
“就沒有什么辦法了嗎?”梁霄問。
張天成道:“唯有清心靜氣,莫要勞神勞力,萬事不思,可延長壽命,否則,不足兩年......”他沒有再說下去,轉而道:“夫人身上外傷也不輕,臣先去開方,告退。”
梁霄揮手讓他下去。
“蕭啟知道此事嗎?”
南香面容平靜,只是面色蒼白無血色,“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