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姨父李啟光回來得格外的晚，晚上九點多才推著破舊的二八大杠進屋。

馬欣語一直守著音像店，給李啟光留了一盞燈。

此刻見李啟光進屋，臉色有些焦急的問道，

“事情辦妥了嗎？”

“煙酒都收下了，準錯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

馬欣語頓時松了口氣。

但她轉而又想到了什么，語氣為難道，

“那老二那邊……”

“這事由不得他！”

李啟光轉身回到門市部，將卷簾門關上，一邊解著衣服的紐扣，一邊肅聲說道，

“他現在還不懂事，我不扶著他，等他以后醒神了，不得怪我當年不幫他？現在恨就恨我吧……”

馬欣語似乎還想多勸什么：“多給孩子一點時間吧，我看老二變了很多，今下午……”

馬欣語將下午賣碟片的事一五一十的道來。

李啟光聞言，粗重的眉頭一挑，似乎有些意外。

卻突然看到李清霖的身影從天臺的樓梯緩緩走下。

李啟光上下打量他幾眼，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模樣道：“吃飯吧。”

飯桌上，氣氛有些凝澀。

只是一家人悶頭干飯，筷子碰撞碗碟的聲音。

以李清霖現在的聽覺，剛剛姨父姨母爭論的話，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對李啟光送禮跑關系給自己找營生的事，也心知肚明。

他倒是并不排斥‘人情運作’。

可不管是猜想中的國企、事業單位、武館拳社等特殊機構，就是所謂的修仙宗門。

還是剛剛發現的‘自然環境也會影響仙化呼吸的效率’。

煉鋼廠這等煙熏火燎的地方，絕非他蟄伏變強的良地。

飯桌上，李啟光突然說道，

“往屆內務稽審，對于巡警的實力要求中規中矩，有幾年習武火候，接近破限即可。放在你之前還有希望，但現在，你還剩多少力氣？”

“下次去上班就辭職吧。”

不大的廚房頓時安靜了下來。

馬欣語有些擔憂的看著這爺倆。

街上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疾馳而過。

屋內，李清霖放下筷子，語氣平靜道，

“姨父，巡警……我想再試試。”

試試？

李啟光目光一沉，臉上帶上了幾絲怒意，一字一句如同聲音的石塊朝外面蹦，

“你真想在內務稽審上給我丟臉？！”

“試試？你早幾年干嘛去了，現在才試試？！”

“你荒廢了最關鍵的時期！你下半年就成年了，到時候體格筋骨大致定型，基因處于穩定期，莫說降輻開練從而入階，就算把身體素質堆到人體極限，都是難之又難！”

李啟光的聲音陡然增大，猶如一只暴怒的獅子，但他轉而想到夜深人靜，家丑不能外揚，又強行壓下心頭怒火，只是太陽穴上的青筋還氣得鼓鼓的。

由于外憂內患，有建功之機的緣故。

大漢聯盟的上升渠道和方式較多，底層人民未嘗沒有一飛沖天，光耀門楣的可能。

最常見的方式，如參加高考，文化成績、秘武成績，只要有一方面優越，都可繼續求學，被大學錄取，不說錦衣玉食成為人上人，但找到一個可圖溫飽的工作不難。

但不管哪種渠道，最終都繞不開……秘武修為。

就連李啟光自己，若非早年有一階中后期修為，也沒這么容易晉升為煉鋼廠的八級鉗工！

李清霖的武道資質，雖然不及他大哥李清成那般妖孽，高考前便破限成為一階秘武者，更是西南省高考前一百。

但也算中上之資。

他李啟光再累點、再苦點，不是不能供李清霖繼續求學習武。

甚至舍了這張臉，再去求一份‘破限洗秘’的大藥回來，也能搏個一門三武者的美名！

但這些事的前提，是李清霖本人，支棱起來啊！

鬼知道李清霖當初怎么想的，拿著報武道班的錢，居然去買了個巡警的名額。

不上學了，搖身一變，成了街溜子、臭腳巡！

把李啟光氣得都以為李清霖是被異獸附身了！

“不是還有三個多月么？”李清霖道。

三個多月？

聽這口氣，李清霖似乎是想在三個多月內，實力推向人體極限，從而通過巡捕局的內務稽查？

李啟光猶如聽到了天荒夜談，表情越發陰沉，馬欣語見狀連忙開口打著圓場。

‘嘟嘟嘟……’

突然，李啟光腰間掛著的小靈通嗡鳴震動。

他定睛一看屏幕上的來電信息，眉頭一皺，嘴里低聲嘀咕了幾句‘這么晚，出啥事了’，快速起身走出廚房接起電話。

十多秒后，李啟光神色凝重的重新回屋，抓起外套，腳步匆匆的下樓。

“廠里出了點事，我要去處理。你早點睡，不用等我。”

“什么事啊這么急，太晚了不安全啊。”

馬欣語憂心忡忡的接連跟上，把李啟光送到門口。

“廠長為了趕訂單，啟用了一條封存了好幾年的生產線，為保證鋼化爐的安全，我得去檢查維修一下。你放心，廠里派車來接，馬上就到了。”

“廠長真是，這種事不早點通知，大晚上的催人命。”馬欣語抱怨了幾句。

沒過多久。

夜色漆黑，一輛老舊班車駛來，在刺耳的剎車片摩擦聲音中，在音像店門前停下。

二樓上。

李清霖整個人隱沒于黑暗中。

雙眸如有炬火升騰，班車前后褪色鋼板上第三煉鋼廠的標志、車身地板上的剮蹭痕跡、其余工人那略帶怨氣的無奈表情……紛紛映入眼簾。

鼻翼之下，無數氣味分子融入嗅細胞之中。

爐塵、冶煉熔劑混雜著汽油味道，被李清霖快速捕捉分辨。

班車啟動，發動機驅動齒輪傳來氣息奄奄的聲音，底盤的縱梁和懸臂梁，跟路況一起震動起伏。

最終，畫面消失在一公里外的街道拐角。

直到徹底聽不到班車的轟鳴聲，李清霖才收回了注意力。

“的確是廠里來的班車，看來真是急事……”

李清霖暗暗點頭。

人非草木。

李清霖雖然兩世為人，但這段時間面冷心熱的李啟光，和藹溫柔的馬欣語，足以在李清霖的心頭留下痕跡。

他自然不愿這個家出事。

他不清楚有朝一日，自己是否會變得太上忘情，斬斷七情六欲俯視滄海桑田。

人類的悲歡離合乃至存續覆滅，在他眼中，跟云卷云舒花開花開別無二致。

但在這個求仙的過程中，他會保持幾分赤誠之心。

去吃美食，去結識朋友，去守護自己想守護的人，去看風景，去廢墟去地底遺跡去海外探索，甚至遨游宇宙……

這些，亦是他求仙的資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