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風看到呂侯的表情，明白了呂侯的意思。

沒等他開口，呂侯便繼續道：“我知道之前云中峰遲云長老和你有過一次類似的談話，但我想說的是，此一時彼一時，人的想法是會改變的，而且也應該改變，因為你在成長?！?

“彼時不管是你還是顧偶，尚且對先天道體所代表的含義體會不深。少年重情，做出一些看似沖動實則卻代表美好的決定非常好，七峰之中一些長老因此對顧偶欣賞更深?！?

呂侯看著柳清風的眼睛，認真說道：“但現在你已經真正知曉先天道體的出眾之處，我知道你和顧偶看似是主仆實則親如兄弟，若你真心為顧偶好，顧偶又真心為你著想，難道暫時分開不是最正確的選擇嗎？”

現在分開，顧偶能更快煉氣圓滿，雖然他現在的速度已經很夸張，但仍舊不是先天道體的極限。

而且分開了，柳清風每天承受的白眼和冷笑也會減少很多。

“又或者說，我看錯了你，其實你只是一個把顧偶當做仆人，見不得他超越自己的俗人？”呂侯沉聲低喝。

柳清風沉默了很久，抬頭看著窗外。

正午時分，劍堂里大多數弟子都在閉目修行消化上午剛教的知識，而顧偶卻在角落里支起爐火給他煮茶喝。圓圓的小臉上映著陽光，眼睛瞇成一條縫。

“按照先天道體的速度，他應該多久能煉氣圓滿？”柳清風看著顧偶的身影，忽然問呂侯。

呂侯心里微喜，連忙說道：“按照峰里推算來看，若全力以赴，半年之內，應該能煉氣圓滿?！?

普通雜役弟子半年內能修到煉氣三層已算不錯，而顧偶卻能在半年內煉氣圓滿，即便早就知道先天道體不凡，聽到這話依舊有些驚訝。

“現在這樣呢？”柳清風又問。

呂侯說道：“一大半心思放在別處，差不多需要一年。”

柳清風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呂侯看到柳清風的模樣，臉上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放心吧，雖說修道者當忘情，但這是個漫長的過程，以后你仍舊有和顧偶見面的機會，我們也不希望顧偶變成一個無情的修士?！?

柳清風看了他一眼，說道：“嗯，那么一年后等他煉氣圓滿了，你們再來接他?！?

“接他的人早已經安排好，只要你同意立刻就會……”呂侯說著說著忽然回過神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柳清風，“一年后？你什么意思？”

柳清風說道：“你剛才說的，按照現在這樣，一年之后顧偶便能煉氣圓滿，屆時你們接他去內門，我不會再做阻攔。”

呂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怒意，盯著柳清風的眼睛道：“你難道沒聽明白我剛才的話？如果你現在就放手，那么顧偶就可以節省下半年時間！”

“如果是這樣的話……”柳清風收回看向顧偶的眼神，再次看向呂侯，平靜而又認真地說道，“那你們就當顧偶晚半年才過劍門好了?！?

說罷，他對呂侯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只留下呂侯看著他的背影，表情復雜，半天說不出話來。

從內室出來，又走過劍堂，明媚的陽光灑照而下，柳清風微微瞇眼，覺得十分溫暖。

“公子！”顧偶遠遠瞧見他，起身招手，“茶已經煮好了，要現在喝不？”

此言一出，草地上不少人都睜開眼睛，冷冷地朝柳清風看過來，隱約有嘲諷和不屑的“哼”聲傳來。

柳清風渾若未覺，怡然自若地走向顧偶身邊。

這些冷眼，他真的從沒在乎過，能少一些自然是好事，但就算一直這樣對他來說也沒有絲毫影響。

至于多出來的那半年時間……顧偶今年才十一歲，修道者壽數綿長，最多可活超過千年，怎么就不能再輕松半年呢？

前世藍星就是卷，難道穿越了還要讓孩子卷？柳清風覺得不該這樣。

當然，他拒絕呂師還有其他的原因。

比如七峰之人都以為是他攔著顧偶不讓他走，但事實上是顧偶其實很固執、認死理，直接讓他離開他肯定不愿，多出一年時間柳清風可以慢慢做他的思想工作。

再比如柳清風不喜歡事情的節奏被掌握在別人手中，多要這一年就是他對七峰的態度和回復。

還比如，舍不得。

……

顧偶拿出一張椅子，鋪上軟墊，柳清風坐下來。

“呂師找你說了些什么？”連小琴把椅子端過來，歪著腦袋問他。

柳清風說道：“瑣事?！?

“公子，喝茶。”顧偶把茶在兩只杯子里過了幾遍，等到溫度適宜才遞了過來。

柳清風接過，低頭看著茶杯。

茶倒映著三人頭頂的古樹，清風緩緩吹過。

“以后這些事少做一些，我沒有那么懶。”柳清風抬頭，對顧偶說道。

顧偶微微一愣，沒明白柳清風的意思。

柳清風繼續說道：“多出來的時間用來修行，從今天起，每天至少練兩個時辰的《歸元訣》，外加兩個時辰的《基礎劍招十三式》?！?

顧偶聽到這話如喪考妣，一臉生無可戀，仰頭栽倒在草叢上，發出不知是抗議還是委屈的哼哼。

連小琴“咯咯”笑了起來。

……

流云鎮河岸邊的柳樹葉落了又生。

轉眼已是一年。

又是春天，這天早晨，柳清風和顧偶走出小院。

一年過去，柳清風相比一年前除了個子更高一些之外，其余幾乎沒什么變化，身上依舊沒有真元波動。

反觀顧偶，三天前已經煉氣圓滿。

他現在已經十二歲，是個真真正正的少年了，個頭高了些，但還是那么胖，那么黑，像個煤球。眼神顧盼間仍舊有些膽小和懼意，但深處卻有絲絲精光涌動。

院門外站著一名老人，正是一年前來過此處的云中峰太上長老，遲云。

顧偶看了遲云長老一眼，眼中滿是不舍，回頭看向柳清風：“公子，我想再多陪你幾日，就幾日便好?！?

柳清風淡淡道：“再過幾日也是一樣?！?

顧偶知道他說的是再過幾天自己一樣還是不想走，但他還是說道：“不一樣的，公子你昨晚說過，你覺得《歸元訣》快要入門了，就在這幾日，我想……想等公子你入門了再走。”

是的，一年時間，柳清風仍舊沒有入門《歸元訣》，這已經打破了天瑯劍宗成立近萬年的記錄，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應該也很難被打破。

柳清風平靜道：“沒必要?！?

顧偶眼黯淡淡下去，最后問道：“公子，我們什么時候再見？”

“等我們進了七峰，自然會相見?！?

入七峰需要筑基圓滿，顧偶是先天道體，想必不是什么問題，可柳清風一年了還沒煉氣一層，卻說著筑基圓滿的事，換做別人只會覺得他是在說笑。

但顧偶不會。

他重重點頭：“好，我們在峰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