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劉明旺準備關燈入睡。

房間門敲響，不用想，劉明旺也知道是誰。

“進來吧，老爸?！?

“你怎知是我？”劉偉福走了進來，臉因為飲酒變得赤紅，但是看樣子頭腦是清醒的。

“我猜你有話對我講?！眲⒚魍鹕韥?。

“你是不是對爸爸好失望？都差點被騙，還要接納你張伯，同他合作?！?

“沒有?！眲⒚魍鷵u搖頭，“我剛剛也想過了，做生意不是下棋，對手明確，非黑即白。有些時候也的確難免要同一些有瑕疵的人合作，未來影樓開大，要招募更多的人手，也無法保證個個都是道德楷模。張伯雖然愛貪小便宜，但是人不算奸惡。還有，這件事也算是一件把柄，日后意見不一的時候，也可以翻翻舊賬逼他退讓?！?

“而且要開影樓，難免要用到制片廠的一些資源，生意一旦做好，就有可能有人眼紅舉報。多一個人從影樓里分錢，也多一點幫助?！?

劉偉福咽了下口水：“我倒是沒思考那樣多，其實主要還是記掛朋友間的情誼。沒造成實際損失，張忠輝又道歉誠懇，所以想著就放過這次……大不了以后多防范一些。”

劉明旺問道：“他對開影樓也有興趣？”

“我把你的想法告訴了他，他很看好，還夸你醒目。所以他打算把錢入股影樓，和我分別占股四六?！?

“三七，大不了我們多出些股本，可以再向外公借，或者讓外公也參股?！?

劉明旺道，外公家幾年前拆遷，家里是有不少積蓄的。劉明旺對影樓有信心——主要是對這個啥都短缺的時代有信心，想帶著外公一起賺些錢。

劉偉福沒提出反對意見，只是一番思考后，點頭道：“好。我和他談。”

短短幾日，劉偉福對自己這個兒子的意見已經變得非常重視了，當然，這也有賴于劉偉福本身不是那種蠻橫的大家長性格。

有些父母，哪怕自己再愚蠢，子女再智慧，也是不肯聽子女的話的，否則會傷害到他們的尊嚴。

照相館轉讓的事情很快就敲定了，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這次張忠輝還專門帶來了制片廠里的一個法務人員，逐字逐句地看了合同，覺得沒問題才簽字。

而股份占比方面，張忠輝也同意了劉偉福提出的三七分，年底分紅，第一年影樓賺來的錢一半用來做備用金，一半分成。

很快，原來照相館的招牌摘了下來，但是新的名字卻沒有想好，一群人討論了半個多小時，最后決定從兩個股東的名字中各取一個字，叫“福輝影樓”。

“五間影室中的三間都要進行改造，其中兩間用來做基礎的人像拍攝，比如說證件照，簡單的全家福之類，不用改，另外三間，一間用來拍攝婚紗，一間用來拍攝藝術寫真，還有一間用作主題房?！?

劉明旺建議道。

“主題房是什么意思？”劉偉福不解。

“就是根據不同時間，拍攝不同主題的照片。”劉明旺說道，“比如說圣誕節，可以在房間內擺放圣誕樹和馴鹿玩偶，拍攝圣誕主題照片；有哪部電視劇火爆了，可以把主題房布置成電視劇里的場景模樣，把客人打扮成角色進行拍攝。”

“每個主題不會維持太長時間，一般是一個星期到半個月，根據市場變化進行改動就好，算是限時產品。除了主題房外，其它影室的場景布置不做大的改動?！?

“還有，在前期，要把婚紗攝影作為收入的主要來源。所以把最大的那間影室專門用來拍婚紗照，那個房間我看了一下，可以進行重新裝修，然后一分為四?！?

“一分為四？”張忠輝也不解，幾人正找了一間餐室吃飯，期間，劉明旺向二人說道。

“現在大部分的婚紗照都是室內拍攝，畫面也簡單，一張幕布而已，或者再擺一盆花，實在太單調。最大的影室重新裝修，四面都要進行布景，參考劇組影棚，但是要更密集一些罷了。從四個不同的方向拍攝，就可以得到四種不同的畫面。當然，幕布還是要有的，但是一間影室只有一面就夠了。”

“具體的布置可以找徐叔他們，徐叔還在廠里吧？”

“在的。”劉偉福點點頭。劉明旺說的徐叔是做裝臺的，但做的不是那種傳統舞臺，而是攝影棚，專門做室內布景的。

“那就好，到時候可以請他來做，都是同事，打個折啦?！?

現在體制內人員接私活成風，尤其是制片廠的人，如果不在外跑劇組，而是拿死工資，反而是沒有進取心的表現。

劉明旺喝了口茶，繼續道：“還有婚紗，店里要儲備一定數量的婚紗，供新娘拍攝，除了西式禮服之外，還要有中式秀禾服，過段時間可以再找裁縫店設計一些其它傳統服飾。”

“還有其它事項，我會抽出時間寫出一份策劃書，到時候你們根據現實情況來進行調整就好?！?

飯桌上忽然變得很安靜，劉明旺的一番話，他們還需要時間消化。

“真是好點子……”張忠輝默默說道。

這年頭，點子是很值錢的東西。尤其是做生意的點子，90年代搞紙上談兵是能賺不少錢的，很多大老板因為學識有限，又缺乏經驗，經常會花不少咨詢費來獲取專業建議。

其實這就是咨詢服務公司，幫助企業老板了解政策，完善管理制度，制定商業計劃。這個年代有個叫何陽的人，外號點子大王，就是靠著販賣點子的咨詢服務聲名遠播。

飼料廠生產的飼料雞不愛吃，他建議把飼料做成蟲子的形狀，在飼料中加入蟲子的氣味，效果非常顯著；塑料廠的杯子賣不出去，他又讓把京九鐵路的地圖印在杯子上，在沿線銷售，銷量也很驚人。

92年9月，《人民日報》刊登了一篇文章，叫做《何陽賣點子賺了40萬——好點子也是緊俏產品》，一時引發轟動。

何陽被人奉為中國咨詢服務界的鼻祖，1994年春晚的小品《點子公司》也是以此作為靈感進行創作的。

也激發了一些知識分子的商業熱情，這也意味著社會觀念的轉變。80年代“賣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的草莽時代已經過去，90年代是知識創富的時代。

前一天，劉偉福和張忠輝還在商量著，照相館開業，要做一些有特點的服務項目，但是究竟是什么樣的特點，二人卻沒有什么頭緒，只能邊做邊觀察，摸索著總結。也商量著，是不是也找個什么咨詢服務公司，花點錢買點子。

但是自從何陽火了以后，各種江湖騙子也出現了，出一些花里胡哨的主意，騙取咨詢費，但是卻毫無效果。

正當兩人有些舉棋不定的時候，劉明旺猶如甘霖一般降臨了。

兩人這才意識到，劉明旺這小子腦子一向好用，鬼點子什么的，向來不缺。出點子的人就在身邊，還要在外面買什么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