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內息不穩，且聽弟弟的法子。”

他是不知道那女人竟然如此兇悍，明明最先為喬峰搭脈的時候，這人還沒啥事，最多就是真氣活躍了些。

眼下再度把手放在他腕上，這脈象已經是起伏不定，強時能鼓動手指，弱時幾乎是到了不可察的地步了。

“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

“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

“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

……

武當九陽功不過全本秘籍一成的內容而已，幸好老道士有所改良，雖不至于像全本《九陽真經》那樣，既能易筋洗髓，又能百毒不侵，但卻有原本那內力生生不絕、越使越強的效果，甚至還要靈活幾分。

此時是喬峰消耗巨大，畢竟先打了八只肥婆，又和那大歡喜女菩薩對了兩掌，他雖已達九品，又還年輕，他日精進之后，自當能算個前途無量，但眼下，畢竟還是難堪宗師之敵，能將那怪物打吐血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這九陽功李玄一之前本來也沒認真練過，他自己一身的武功都練不過來，武當九陽功又算不上是什么極品武學，自然難入他的法眼，此時念給喬峰聽了，后者心下大震，只道是自己先后被玄苦、汪劍通授藝，這二人又分別是天下第一大派的長老，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傳授之時絕無私藏，自己當是見過了精妙武學才對。

但自家弟弟這似道似佛、半道半佛的口訣聽下來，竟然是玄妙無比，當即也不多話，默默開始運息調整了起來。

李玄一一邊托著這受傷的喬峰，一邊還得背武功給他聽，再加上后面那緊跟不止的大歡喜女菩薩，心中已是焦躁不已，凌波微步何等身法，尚且擺脫她不得，剛才騙她她又生了真火，若是被她給追上了，十條命也不夠她耍的！

常言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李玄一心里頭其實憋了很多問題想問喬峰，但此時一心幾用，實在是沒有了多余的心神，原本他打算走趟洛陽，那邊畢竟是大城市，是大明王法管轄之地，高手眾多，應該能護住自己二人。

但好不容易到了西涼河邊，才剛剛上橋走到一半，一抹熟悉的藍色便映入眼前。

那村姑矗立在那兒，背對著人動也不動，要說大晚上的看見這種場面，實在是有些嚇人。

李玄一還來不及細想，那女人便忽地轉過身來……她頭上的紗巾那天被自己喂飯的時候用來給她擦嘴了，眼下她頭上什么裝飾也沒有，一頭秀發側披在肩上，擋住了那張稚臉的三分之一。

白得像個鬼。

然后，又見她手臂一揮，便是一股如刀袖風飄了過來，李玄一不敢大意，硬生生拉著喬峰往橋邊水下倒，才勉強堪堪躲過了這一擊，等穩住身形，便是再也無法向前了。

“她是怎么跑出來的？”

后有豬剛鬣，前有女惡鬼，這下子倒真是撞大運了。

喬峰頓了頓：“適才與那客棧中人正在屋中吃酒，不想被游家的公子混進了咱們的屋子里。”

“我發現的時候，便被那八個婦人給纏上了，實在是無力再去管她，還被她給暗算了一招……她該是沖破了穴道，此時功力已經恢復了。”

“賢弟，是大哥對不住你，沒能替你看好這人……”

游坦之？

李玄一順著前方瞧去，當真在她身后不遠處瞧見了那小子的人影，當下是又氣又惱，當時就該把他給殺了！

如今倒好，反而被他給將了一軍。

多說已是無益，李道長將喬峰放了下來，兩人都是力斗了許久，此時忽地停頓，終是感覺到了一絲疲憊，靠在這小橋扶手上面，李玄一道：

“大哥盡說些氣話來與我聽，兄弟之間，能有什么對得住對不住的說法？”

“聽聞大哥尚未婚配，后面來的那女人也是獨身，剛才那女人求個色，我卻自作主張替大哥否了，也沒問問大哥的心意。”

“不知道那健壯婦人，可是你的喜好？”

喬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輕聲干嘔了兩下：

“大仇未報，你大哥我還不想那些。”

行吧，看來今兒個是要交待在這兒了。

李玄一一時間是唏噓不已，想到自己蟄伏三年，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在哪里翻了船，與人交往一向是以善為先，可就算是這樣，在這江湖里頭也只不過堅持了三年。

張老道一走，命就沒了。

“阿朱姑娘、我無忌師侄，還有薛慕華，上官海棠……他們怎么辦？”

他這話像是在問自己，也像是在問喬峰。

后者舔了舔干涸嘴唇：“他們無事，那八個婦人出現的時候，我便叫他們躲在了屋子里。”

“此時惡人皆被你我兄弟引來，想來她們取了咱們的性命，也做不出趕盡殺絕的事來。”

希望如此吧。

這兩兄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喬峰與他說起了自己其實比康敏還可惡，在七歲的時候就殺過一個郎中；李玄一也與他說自己去妓院連門都沒進就被趕出來了的事，兩人一邊說一邊笑，好似忘記了追兵就在后頭。

不過也是因為這樣，他兩人總算是對彼此有了個認知，什么大俠道長，皮囊之下，依舊是血肉而已。

“可惜了，若是能早日結識賢弟就好了，咱們還能多多吃酒，多多殺些惡人。”

“能與大哥相識，才真是弟弟的榮幸呢。”

說著，那股熟悉的臭味傳來，兩人忽地便動了手……李玄一點穴的指頭剛好與喬峰點穴的指頭對上了，二人對視了一眼，均是搖頭苦笑。

“大哥，我膻中穴還有家師所授的內力，若是拼死一搏，也不是全然就沒有了希望。”

“你受傷嚴重，還是安心調養罷。”

李玄一是認真的，面前這大漢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冤枉，七歲被冤枉就能殺人，他現在心里藏了的是滔天怨氣，就這么死了，怕是死也不瞑目。

不如讓自己搏一搏，說不準能搏出個生機來。

喬峰也是認真的：

“自個兒身子自個兒有數，我喬峰這一生，還從來沒有等死的時候。”

“那便一起？”

“好！”

兩人站起身來，背對而立，一個瞧著藍衣裳的村姑，一個盯著那暴怒的大歡喜女菩薩。

惡臭飄來，李玄一看著女菩薩，卻見她眼珠子轉了又轉，忽然喊話道：

“這兩漢子是菩薩的人，你盯著他們作甚？”

李玄一愣了愣，朝身后瞧去，見那村姑手里面不知道何時多了柄墨綠色的劍，她神色淡然：

“把他交給我。”

“好哇，竟然和菩薩搶男人！你便也是林仙兒那般的娼婦了！”

“都是女人，你嘴巴放干凈些！”

……

兩人竟然隔著橋吵了起來。

李玄一按住喬峰的肩膀，帶著他不露神色的站到了側邊，為兩個臭婆娘留出了面對面的空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