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你寫真實一點，真實懂嗎？這康婦人為何要掐死自己的生子？你總不能全部怪罪給那個異國王爺啊！”

李玄一越看呂秀才就越來氣，這小子簡直是個油鹽不進的東西。

你叫他寫個康敏毒婦變成記，他硬是給你改成個白蓮花的可憐墮落故事。

倒顯得那娘們兒是情有可原似的，顯得這世上的所有人都虧欠了她一般。

不怪他呂輕侯屢次考試不中了，這小子生錯了時代，他應該去做記者才對。

“這兒也得改！什么叫年齡不是愛情的阻礙？叫你和大你六十歲的老婦睡覺，那也是愛情？”

“還有這！人家丈夫被帶了綠帽，你卻叫人反思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不夠體貼……唉喲我，簡直是無語，無語至極！”

“改改改，全都改，你還要不要銀子了！”

等了一天，結果就等來了一堆廢稿，李道長將那些紙揉作一團，全塞在了呂秀才的懷里。

后者囁嚅了兩句，看在銀子的份上，還是老實的干活去了。

接過老白遞過來的茶，李玄一一邊抿著，一邊問道：

“你們店里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壞了？我總聞到一股子怪味兒?！?

“怪味兒？不應該啊?！北I圣鼻子猛嗅，“咱們家的菜可都是新鮮的，小道長可別亂說話。”

再度聞了聞，李玄一確實聞到了一股味道，若有似無的，像是陳年臘肉的油哈味，又像是肥肉下鍋熬出油來時候的氣味。

沒有就沒有吧，反正這客棧也不正常。

一盞茶過，他點的菜也上了桌，不過今日上菜的卻不是老白，也不是郭芙蓉，而是一個穿著碎花的姑娘。

“這位是？”

“我妹子，祝無雙?！?

祝無雙……

李玄一盯著她的眼睛，一個典型小家碧玉模樣的姑娘，看上去正常極了，只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人的眼睛不太對勁。

好像是……有些污濁？

武當山上都是些道士，篤信全真一教，出了家的也是不能娶妻生子的，個個眼神清明，加上他接觸的人，喬峰剛毅、阿朱柔情、張無忌天真，就算是老頭兒薛慕華，也不像這祝無雙的眼睛一樣，霧蒙蒙的，總覺得臟。

這姑娘莞爾一笑，微微蹲了下身子，算是行了禮打了招呼，然后就要轉身離開。

“等一下！”

她并沒有回頭，老白卻貼了上來……之前見過這道士收拾村姑的手段，以白展堂的武功雖然看不出這位的本事，但也知道遠在自己之上。

此時見他似乎有了為難之意，趕緊低聲道：

“道長，有什么事沖我來?！?

李玄一頓了頓，說了句‘無事’，待她走后，這才趕緊詢問老白：

“你多大了？”

“二十四啊，咋的了？”

“那你從葵花派出來，有多長時間了？”

葵花派是這盜圣繞不去的夢魘，平日里做夢都不敢去想，此時被他提起，老白立馬打了個冷顫：

“你，你怎么知道……”

“住嘴！快回答我，不然玄字第一號密探就在對面，我一喚她便會立馬過來！”

“十，十三歲，不會超過十四。”

“你從葵花派出來十多年了，如何能篤定她便是你的妹子？”

老白沒想到他繞一圈竟然是問的這個，當即松了口氣，擺手道：

“我從小與她一起長大，還能把人給認錯不成？自家妹子就是自家妹子，不會錯的。”

說到這，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來：“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無雙這丫頭小時候可胖了，那家伙你是不知道，恐怕得有一百八十斤……要不怎么說是女大十八變呢，現在長大了，倒也真是出相了。”

出相了，出相了。

老白見他沒了別的話，便去伺候其他桌的客人了，只留了李玄一獨自在那里發呆。

也許真是想多了罷，這江湖之大，稍有不備就得吃虧，最近這些時日以來，自己確實是神經繃得緊了些。

李玄一不再動筷，暗自查探起膻中穴的余額了起來。

好在上次破憐星的護體罡氣時沒用多少，胸前也仍是充盈得很，如果省著用的話，大概還能收拾那村姑百來遍吧。

這是他眼下最大的底氣，叫他安心。

客棧飯點總還算熱鬧，李玄一要等著呂秀才出成品，也不急著走，一直在細細琢磨腦中的秘籍。

人群來來往往，就像是被抽了幀的虛影，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是大黑了。

自己竟然在這兒坐了一天！

可是……人呢？

沒有人，這店里除了自己以外，再沒有一個人。

蠟燭油燈都點著，柜臺上擱在硯上的毛筆還在滴墨，后桌擺的菜冒著熱氣，關公面前的香燒成了白灰、不知哪兒飄來一縷風，便將這灰吹落在香爐里。

一切如故，只是沒有人。

還能瞧見街對面買的房子……此時大門半開著，他似乎看見了背著竹簍的張無忌跟薛慕華兩人進屋，伸手想要喚上一聲，白日那股令人胸悶的油味兒忽地變濃烈了許多，本來是若有若無幾乎難尋，現在卻像是置身在了泔水桶里，李玄一張嘴就是沖天的、叫人惡心不已的味道鉆進他的腦子里。

猛烈地咳嗽了幾聲，李道長干嘔不止，他來不及去推敲這里間的古怪，此時止不住生理上的反應，便趕緊默念起了張老道寫的武當《玄要篇》。

乾交坤變，坤索乾成；異名同出，一本共根。

內外虛實，剛柔平均；陰陽壁理，變化分形。

……

這是老道士所著的專門修心養性的口訣，修道練武日長繁復枯燥，這口訣本有清心清意的作用，是武當文課時候必上的一節，從上到下，人人都會。

此時口訣一念，那股惡心人的味道果然是消散了許多，李玄一行走江湖三年，剛猛如喬峰少林，陰狠如玄冥二老、憐星，一流高手已然是打過不少照面。

但像是今日這般的，明知危險卻叫他生不出來半分抵抗心思、只想著逃命為先的，還真是首次。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要么今日這人比以往見過的都要厲害……自然，張三豐除外。

要么，便是自己中了人家的魅惑幻術了。

他娘的，就在家門口也能被人給惦記上！

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他強打起精神，想要大聲喊喬峰的名字，卻見一個人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門前。

準確的來說，是個女人，是祝無雙。

這妮子眼波流轉，白日里眼中那片污濁更深了些，雙手虛虛抱拳半蹲，做了個正兒八經的萬福。

“見過道長。”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那讓人惡心的味道又涌了上來。

李玄一無法張嘴，因為現在他一張嘴絕對不是說話，是要嘔吐。

“道長卻好生不曉禮，這般怠慢奴家，可是嫌棄奴家丑了些？”

她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走了過來，不知從哪里掏來一壺酒，就給李玄一倒了起來。

“不知道長姓甚名誰，至今婚配了否？”

“你連我名字都不知道，咱們該是沒有什么仇才對，姑娘何必來尋我的麻煩？”

他說一句話便要用盡周身的真氣，一句話說完，便立即調息了起來。

“道長真是機聰明，你怎么就知道奴家是來取您性命的？”

“不過……”祝無雙將杯子送到了他的嘴邊，“道長若是愿意與奴家行個魚水之歡，同渡一夜春風的話，倒也不是沒有活命的機會呢。”

這話被她說的太自然了，好像不是在約炮，而是在約飯一般。

連李玄一這攜帶開放觀念的人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沖這女人的相貌來說，橫豎也輪不著自己吃虧呀。

要不，就硬了她？不是，就應了她？

念頭一旦通達，許多事情就有了轉機。

他正想著要不要答應，便被這女人接下來的動作給驚在了原地，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