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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拋棄

這地方雖然是李玄一第一次來,但他已經(jīng)對此地熟悉得很了。

一樣的招牌,一樣的巷子,一樣的臺階,甚至是一樣的……師父。

嗯?

瞧清楚了那里間長木桌上正坐著的大個子老道,不是消失在墻頭上的張三豐,又是誰!

好啊好啊,明明說好了要護著自己來著,指揮著自己下去替他擔(dān)了罵名,他倒好,自個兒先來下館子來了!

心里頭生出了偌大的火氣來,李玄一在薛慕華身上連點十八指,戳得這青面老叟‘恩恩哇哇’叫個不停,隨即解開了他的啞穴道:

“我既然帶你來此,你便當(dāng)知道我的意思,今日若是乖乖地替這位姑娘診治了,自然是萬事大吉。”

“否則的話,我進去請那郭芙蓉,叫她看看你這見死不救的臉面,到時候她有沒有我這么好說話,你需得自個兒掂量!”

昔日郭芙蓉初入江湖,以雌雄雙俠的名稱到處做為非作歹的事,那日薛慕華本來正在為一名丐幫弟子義診,卻被從天而降的郭芙蓉暴打了一頓,邊打還邊喊著替天行道。

這事兒,薛慕華從來沒有忘記過。

在武林中,大伙兒最敬重的自然是武功高強且德高望重之輩,唯有一種人,他們武功不見得有多高,卻是所有人都不愿去得罪的。

那便是大夫,行走江湖大都難免有個頭疼腦熱,一位醫(yī)術(shù)精湛的大夫,在這天下都能混吃得開。

就拿今日的英雄大會來說,游氏雙雄才多大點能力?人家天南地北的趕過來,不都是瞧他薛神醫(yī)的面子。

今日受的這武當(dāng)?shù)朗恐瑁δ饺A是從來不曾遇到過的。

“怎么?你不服氣?”

李玄一盯著老頭兒:“不服氣可以啊,我?guī)煾笍埲S,你有本事去找他論理。”

猛烈的咳嗽了好幾聲,薛神醫(yī)終于是擠出了一句話來:

“你,你好狠毒啊!”

“切!”

能說出這話來,那便已經(jīng)是答應(yīng)了要幫忙了,喬峰連忙朝著這青面老頭抱拳拜謝,阿朱姑娘重傷乃是因他自己而起,他實在是不愿瞧見有人再為了他而丟掉性命了。

畢竟最近的這些日子,太多的人因他而死他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叫他實在是痛苦。

“既然來了,那今日我便做東,請李道長痛飲一番。”

“也請薛神醫(yī)移駕,咱們在里邊點上一桌子好菜,邊吃邊聊。”

頓了頓,這大漢又朝著李玄一抱拳躬身:“先是有道長助我破敵,如今又幫忙說服了薛神醫(yī),此間大恩,喬某沒齒難忘。”

“只可惜你我如今身份有別,不然的話,在下定要厚顏與道長結(jié)……”

話沒說完,李玄一趕緊拉著薛慕華就往里面走,邊走邊打斷了喬峰:

“喬大俠不必客氣,咱們還是快些吃飯吧,小道實在是餓了。”

雖然不知道他要說結(jié)拜還是結(jié)交,但眼下這個關(guān)頭,喬峰自個兒身上的爛泥還沒洗干凈,誰與他扯在一起,誰就難免被北宋武林人士給惦記。

得罪一個明少林已經(jīng)足夠了。

腳還沒踏過門檻呢,一個生的白凈的跑堂,樂呵呵地便跑過來接人了:

“客官這是吃飯還是住店吶?”

“先吃飯,先吃飯。”

門前長桌被老道士給占了,張無忌在旁邊端坐,還有一個沒見過的人,戴著一頂裝了紗的斗笠,瞧不清楚年紀(jì)和長相,然后在邊上倒茶的……

是一個胖子。

那胖子見了外邊來了人,本是隨意地瞥了一眼,但很快,他的眼睛便瞪得溜圓,張嘴喊道:

“師父!”

“誰是你師父!”

不錯,這便是那日他新收的一群武當(dāng)?shù)茏又唬偸桥c自己唱反調(diào)的胖子。

胖子哪里管那么多,上前彎著腰說話,比店中跑堂的老白更為恭謙:

“那日師父下山之后,弟子便惦記得厲害,于是也跟著下了山。”

“一路行來,少林也去過了,洛陽也去過了,終于是在此地遇見了太師父,方才曉得您到了這里。”

“師父奔波在外,身邊也沒個人伺候,您可是中了寒毒啊,沒個使喚的怎么能行!”

“所以弟子自作主張下了山,還望師傅莫怪,莫怪。”

老白已經(jīng)引得幾人入座,李玄一站在老張身后,就想看著老道士會給自己一個什么說法。

卻見張無忌微微抬頭,朝自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你太師父到此多久了?”

聽他沒有否認(rèn)自己的弟子身份,胖子高興至極:

“好教師父知道,怕是最少得有一個時辰了,弟子來的時候太師父便在此,連動也沒動一下。”

“戴斗笠那人是誰,你可知道?”

“弟子不知,不過他與太師父一樣,也是不曾動過。”

李玄一正思考著要不要上前說句話,便聽到了喬峰拍桌子的聲音:

“店家,酒來!”

“酒來酒來!”

風(fēng)韻猶存的俏寡婦抱著一壇子汾酒上桌,剛剛擺在桌上,只聽見喬峰‘嗯’了一聲,隨即便大吼道:

“你這店家,也忒小看了人,這壇子酒夠誰喝的,上酒上酒,切莫怠慢!”

是他今日少有的辦成了一件差事,加上心中郁悶纏結(jié),還有剛才李玄一的態(tài)度……雖然說情有可原吧,但人家分明是不想與自己牽連過深,種種加在一起,叫他此時只想痛飲。

佟湘玉家里雖然是開鏢局的,但也從來不曾見過喬峰這般猛男,被嚇了一跳,趕緊招呼著人就為他上酒,不多時,這老哥邊上已經(jīng)是擺了二十多壇各色美酒了。

而他喝酒的速度……用如牛飲水也無法形容,一壇子酒在他手里超不過十個數(shù),說是個凈壇使者也毫不為過。

那邊喝得熱鬧,這邊佟湘玉卻漸漸擔(dān)心了起來,不是別的,照這大漢這般喝法,店中的酒用不了多長時間,便全都得入了他的肚子。

寡婦心思轉(zhuǎn)得極快,當(dāng)即便有了主意,叫著店中的伙計們撤掉空壇,然后繞步到后院,用井水加生姜泡著,再倒入點兒底酒,如此,一壇子勾兌好的同福美酒便已成型。

喬峰走遍大江南北,什么酒沒喝過?當(dāng)喝到寡婦勾兌的玩意兒之后,竟是開懷大笑了起來:

“店家盡是藏著掩著,有這般好酒,為何一開始不上?怕我少了你家的酒錢?”

“上酒上酒!”

這哥們兒……

李玄一搖了搖頭,再見這邊的長桌上,那個對坐在老張面前的人,終于是站了起來。

沒說一句話,對著老張深深地行了一禮,然后便起身離去了。

他一走,張無忌便松了口氣,趕緊喚道:

“小師叔,你沒事吧?”

“差點兒死啦!”

說著,他與喬峰那桌打了聲招呼,便折身回來,坐到了老道士的身旁。

“師父啊,我差點兒就死了!”

“一千多名高手合力圍攻,若不是弟子心思敏捷,今日怕是就看不到您啦!”

張三豐還是那副樣子,嘴角含笑:

“玄一盡說胡話,那院中不過百來號人,如何來的千多名高手?”

“不過你能救得喬幫主,已然是很好很好了。”

李玄一接過胖子遞過來的茶,一口飲到了底:

“那您呢?您不是說了要罩著我的?”

“小師叔,太師父是見你和喬幫主已經(jīng)無礙了才走的,剛才你不知道,有個高手想要對喬幫主動手,太師父帶著我就是追他去了!”

高手?說的怕不是蕭遠山。

“是剛才坐著的那個嗎?”

張無忌連連點頭,我們追他來了這兒,你不知道,這小孩兒壓低了聲音:

“他是喬幫主的爹!”

“噓~”

李玄一看了眼隔壁桌的喬峰,他已經(jīng)是喝到了忘我的狀態(tài)了,連薛慕華都帶著阿朱去了別桌號脈,如今的那張桌子上,只剩了他一人。

“師父,到底是個什么說法?!”

老道士嘆了口氣:“也是一位可憐人。”

說著,便將剛才的事情給講了出來。

適才瞧見李玄一相助,喬峰擊退少林二玄之后,老道士便想著這事兒該了了,畢竟院中百余人,再無人能有二玄那般的實力。

偏生在這個時候,那個蕭遠山躍上了墻頭,看了一陣子,凌空便拍出了幾掌過去,老道士不知道他想干嘛,將他的掌風(fēng)全給擋了,蕭遠山大驚之下,奪步就走,想著院中應(yīng)是無事,張三豐便攜著張無忌跟了上去。

當(dāng)然了,追逐過程中兩人又對了幾招,那人自知不敵,也猜出了張三豐的身份來,自知在大宗師之下,自己脫身不得,又仰慕這道士的名聲,索性便將自己家事,將雁門關(guān)外的事,還有喬峰的身世悉數(shù)告知。

“張真人如此嫉惡如仇,那么能否告訴在下,在下應(yīng)該怎么辦?應(yīng)該如何做?應(yīng)該怎樣報仇?!”

老道士被他問了個啞然,這家人何其無辜,而且老張自己也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叫人放下屠刀忘卻恩怨這種事是少林的風(fēng)格,卻不是他老張做事的原則。

“但我深知此事背后還有偌大的干系,若是放任不管,難免又是一出悲劇,于是便與他約好,暫時將此仇擱置。”

“他答應(yīng)了?”

“本來沒有,不過剛才答應(yīng)了。”

張無忌插話道:“太師父與他進行了比試,那人只要能讓太師父離開椅子,那便是勝了。”

“如果勝了,我武當(dāng)便相助于他,若是不勝,那他便聽太師父的,暫時放下,靜待時機。”

李玄一不是傻子:“他都猜到您的身份了,還愿意接這比試?”

“當(dāng)然了,他可以全力進攻,太師父卻是不能出手,這般比試,換成無忌上,無忌也是愿意的。”

這便說得過去了,那蕭遠山此時武功至少是略勝喬峰一籌,保底九品的實力,在他眼中,老道士就算再厲害,夸下這般海口來,那也是給了機會了。

若有武當(dāng)相助,蕭家父子報仇起來要輕松不少,沒理由不搏的。

“師父啊,您總說這事兒和大宋朝廷有關(guān),弟子愚鈍得厲害,您就把話給說開了吧,到底有個啥關(guān)系?您叫那位靜待時機,什么又是時機?”

張三豐站起身來,兀自往店外走去,李玄一看了眼胖子和張無忌,叮囑他們老實待著不許偷聽,連忙也跟了上去。

外頭是月明星稀,張三豐仰頭看天。

“宋遼兩國之勢,與咱們大明和蒙古,南宋跟女真都是不同,自當(dāng)年《澶淵之盟》后,兩國已經(jīng)幾十年未曾起過戰(zhàn)事了。”

“如今北宋的皇帝,自登基以來便知人善用,百姓謂之為‘仁君’,內(nèi)有范仲淹、呂夷簡,外有種世衡、狄青,文學(xué)大家名臣武將應(yīng)有盡有,如此盛世境況之下,難免有人會對于遼國生出野心來。”

“有人覺得該廢除盟約,有人覺得當(dāng)保持現(xiàn)狀,當(dāng)有了分歧,便就有了事端。”

“您的意思是……”李玄一思忖著,“北宋朝廷里,有人策劃了喬幫主的這檔事?”

這分明是慕容博搞的鬼啊!

“那位蕭先生本就是大遼貴族,一是遼國精銳珊軍總教頭,二是遼國蕭太后一脈,需知那《澶淵之盟》正是蕭太后在世時所訂,若此事坐實,宋遼兩國間難免會有一戰(zhàn)。”

珊軍就是蕭太后的親軍,蕭遠山任職在這,足以說明其身份之重了。

“戰(zhàn)事若起,勝負(fù)雖然未定,但百姓卻難免遭殃,因為這家怨變成國仇,為師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自然沒有坐視不理的理由。”

這話要是換做別人來說,李玄一定然是不信的,畢竟喬峰這事兒策劃了得有三十年,三十年啊,意味著宋遼從結(jié)好的時候,北宋朝廷里就有人開始盤算著要翻臉了。

但由老道士說出來,他卻不由得不信,張三豐從來不無的放矢,這點他是認(rèn)的。

“那師父,您說的時機是指什么?”

“蕭先生為遼國貴族,但卻致力于兩國結(jié)好,不為別的,正因為他的授藝恩師也是漢人,所以這事里頭有沒有遼國主戰(zhàn)一派的參與,為師也是拿不準(zhǔn)主意。”

“若是有的話,那么遼國策劃這事兒的人現(xiàn)身之時,便是時機了。”

只要確認(rèn)了有遼國朝廷牽扯其中,那么到時候蕭遠山報仇的對象,自然也就變了,這事兒也變成了遼國的家事。

兩個國家主戰(zhàn)派的安排……喬峰的這仇家,可要比慕容博厲害得多了。

不論如何,反正現(xiàn)在喬峰也沒事了,李玄一想了想道:

“這外邊世道亂得很,師父,咱們還是早日回武當(dāng)吧。”

張三豐點頭,隨即又搖頭:

“玄一,你先別回去了。”

這話一出,李道長如墜冰窟,他看著這老道士,月光灑落在玄玄子的身上,將他整個人給罩上了一層朦朧。

自己,這是被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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