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7年的夏末，蟬鳴在空調外機的嗡鳴里顯得有些虛弱。戴樂通把最后一口醬牛肉塞進嘴里，喉結滾動時，后頸的神經接駁貼片微微發燙——這是連續打了六個小時游戲的代價。他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屏幕上“全服第一魯班“的結算界面還在閃爍，彈幕里有人刷“通神求帶飛“，有人刷“雪舞小姐姐什么時候連麥“。

“又在偷吃我買的醬牛肉。“門被推開時帶起一陣風，陸雪舞的馬尾辮掃過他的后頸，帶著便利店冷氣的水潤。她抱著一摞模擬卷，校服領口沾著點番茄醬漬，應該是剛才在樓下便利店買關東煮時蹭的。

戴樂通手忙腳亂去捂桌角的空紙袋，卻被她眼尖地瞥見：“又買五連包？上次說的物理錯題本呢？“

“在、在書包里！“他抓起桌上的錯題本晃了晃，封皮上歪歪扭扭寫著“戴樂通物理沖刺“，墨跡還沒干透。陸雪舞的視線掃過他泛紅的耳尖，忽然笑了：“下周物理小測，敢考不及格就把你的游戲賬號沒收。“

“哪能啊。“他扯過椅子讓她坐下，順手把剛洗好的葡萄塞進她手里，“我昨晚把近五年的真題都刷完了，錯題本上記了三大頁。“

陸雪舞捏著顆葡萄，指尖被他溫熱的掌心焐得發癢。窗外的晚霞漫進客廳，把她的校服染成橘粉色。她忽然想起上周路過電競館，看見他在比賽現場的操作——那個在虛擬戰場里翻飛的魯班七號，和眼前這個會把葡萄籽仔細吐在垃圾桶里的少年，重疊成同一道光。

“對了。“她從書包里抽出張海報，“城市賽的海報，你們戰隊報了名？“

戴樂通的眼睛亮起來，搶過海報時指尖擦過她的手背：“對啊！決賽在月底，贏了就能去省電競中心訓練。“他低頭盯著海報上自己的ID“通神“，喉結動了動，“雪舞，到時候...你能來給我加油嗎？“

陸雪舞的耳尖慢慢紅了。她望著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扇子影子，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笨蛋，我當然會去。“

那天傍晚，他們在小區樓下的老槐樹下分食冰淇淋。陸雪舞舔著巧克力脆皮，看他蹲在地上用樹枝畫戰術圖，忽然說：“你總說游戲里的閃現像傳送門，可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什么？“

“現在。“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他的，“不用穿量子服，不用算蟲洞參數，就這么坐著吃冰淇淋。“

戴樂通的手頓了頓，樹枝在地面劃出歪歪扭扭的線。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冰淇淋紙杯傳過來：“等我拿了冠軍，就去買戒指。“

“戒指？“

“對。“他從口袋里摸出個小盒子，是她上周逛街時多看了兩眼的銀戒，“雖然是仿品，但等我以后發明了量子材料，給你打個真的。“

陸雪舞的手指剛碰到戒指，他的手機就響了。是戰隊隊友的消息：“通神哥，決賽位置定了，明天下午三點！“他手忙腳亂要收起手機，卻碰翻了冰淇淋，棕色的奶油順著她的校服袖子往下淌。

“完了完了。“他手忙腳亂找紙巾，“我賠你件新的...“

“笨蛋。“陸雪舞看著他慌張的樣子，笑出了眼淚。冰淇淋順著她的手腕滴在地上，融化的巧克力在地面暈開小小的漩渦，像極了游戲里魯班七號的被動技能軌跡。

2039年的秋天，銀杏葉鋪滿了北大的林蔭道。戴樂通抱著剛領的錄取通知書，追著陸雪舞跑過未名湖。她舉著手機拍他歪歪扭扭的跑步姿勢，發梢沾著金黃的葉子。

“停！“她笑著躲到樹后，“再跑我就把你奪冠的視頻發家族群。“

戴樂通扶著樹喘氣，額角的汗滴落在通知書燙金的校徽上。他從口袋里摸出個絲絨盒子，在她面前單膝跪下：“陸雪舞女士，我北京大學物理系博士生戴樂通，想請你...嫁給我？“

周圍的路人紛紛駐足。有個女生舉著手機拍他們，彈幕在手機屏上滾動：“學霸表白太甜了！““這戒指是定制的吧？“

陸雪舞的耳朵紅得要滴血。她接過戒指戴上，故意板起臉：“物理系博士就這水平？求婚詞比我做的物理模型還簡單。“

“那是因為...“他握住她的手，指腹蹭過她無名指上的戒指，“我怕說多了，就說不出'我愿意'這三個字。“

婚禮定在2044年的中秋。戴樂通穿著岳母親手設計的量子西裝——面料里織著納米級的發光纖維，在月光下泛著淡藍色的光。陸雪舞的婚紗是航天局的朋友送的禮物，裙裾繡著真實的星圖，每一顆星星都是他們從小到大一起看過的。

交換戒指時，戴樂通的手在抖。他想起十六歲那年在老槐樹下，冰淇淋融化在她的校服袖子上；想起大學四年每個周末，她陪他在實驗室調粒子對撞參數，自己卻在旁邊織毛線；想起去年冬天，她在產房疼得抓住他的手，說“要是男孩就叫天鴻，女孩就叫靈慧“。

“以后每年今天，“他把戒指套在她手上，“我都給你買醬牛肉。“

陸雪舞笑出了眼淚：“笨蛋，我現在不愛吃醬牛肉了。“

“那我學做烤羊。“他湊近她耳邊，“就像我們在后院烤的那次，你非說要精確到210度。“

“還有。“她拉著他轉了個圈，婚紗裙裾掃過草坪上的桂花，“要教我們的孩子打《王者榮耀》。“

2069年的冬天，月球基地的育嬰艙發出第一聲啼哭。戴天鴻裹在恒溫襁褓里，皮膚紅撲撲的，像顆剛剝殼的荔枝。戴樂通盯著監控屏，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操作臺——那是他當年打游戲時的習慣性動作。

“像你。“陸雪舞靠在他肩頭，“眼睛瞪得圓圓的，和你十六歲時一模一樣。“

“那女孩呢？“他轉頭看另一個育嬰艙，靈慧正攥著護士的手指，口水把小圍嘴都浸濕了。

“像我。“她捏了捏他的手背，“脾氣倔，護士給她打針時還咬人。“

戴樂通笑了。窗外的月球環形山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基地的全息屏上滾動著地球的新聞：“量子通訊衛星成功組網，人類離星際互聯又近一步。“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實驗室熬的那些夜，想起陸雪舞給他煮的紅糖姜茶，想起他們給女兒取的名字“靈慧“——“靈“是他的量子物理，“慧“是她的溫柔堅韌。

“爸！“戴青山從外面跑進來，宇航服上沾著月塵，“郭叔叔說火星殖民地的醫療條件好了，我和小琪下個月就能要孩子了！“

“慢著。“陸雪舞戳了戳他的肩膀，“先把名字想好。“

“叫天琪？“戴青山撓頭，“或者...思陸？“

“俗氣。“戴樂通摸著下巴，“像我們家這樣的科研世家，得有個有文化底蘊的名字。“

“岳飛兵法里有沒有合適的？“陸雪舞突然說，“你爺爺當年研究岳飛兵法，我們靈慧的名字還是取自'精忠報國'呢。“

戴青山眼睛一亮：“有了！叫岳思豹，思念岳家忠勇，又像獵豹一樣敏捷。“

“好。“戴樂通拍板，“就這么定了。“

2093年的威尼斯電影節，紅毯被閃光燈照得雪亮。戴靈慧穿著郭天南設計的禮服，裙角繡著星軌圖案——那是他們共同拍攝的電影《星淵》的主題。她挽著導演的手臂，耳墜是郭天南用火星隕石打磨的，在鏡頭前閃著幽藍的光。

“靈慧女士，“記者舉著話筒擠過來，“聽說您的丈夫正在火星拍攝外景？“

“他啊。“她笑著搖頭，“說是拍電影，其實總偷偷給我拍紀錄片。昨天還發消息說，在奧林匹斯山腳下拍到了極光，比地球上的還美。“

“那您呢？“記者轉向郭天南，“聽說您為了拍這部電影推掉了奧斯卡提名？“

郭天南握緊她的手：“提名年年有，但靈慧的每個瞬間只有一次。“他轉頭看向她，眼睛里有星子在跳，“等電影殺青，我們就把家安在海邊。你在海邊寫劇本，我在海邊拍電影，多好。“

戴靈慧的臉紅了。她想起十六歲那年，在學校的天文館，郭天南指著穹頂的星空說：“以后我要拍一部電影，主角是我們倆，在火星上看地球。“現在，他的承諾正在變成現實。

2107年的杭州第七中學，智能教室的全息屏上正演示著可控核聚變。戴思豹偷偷把恒溫盒推進桌底，里面的魚肉盒飯還冒著熱氣——這是他用奶奶教的秘方做的，加了點爺爺當年研究的量子調味料。

“戴思豹！“AI老師的電子音突然響起，“第三次警告，請立即交出與學習無關的物品。“

全班哄笑。他回頭，看見后排的女生正用課本擋著臉，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她的校服領口別著枚岳飛像章，金屬在燈光下泛著暖光。

“同學，“他湊過去，“能借我抄下物理筆記嗎？剛才光顧著藏盒飯了。“

女生挑眉：“憑什么？“

“我請你喝可樂。“他從書包里掏出瓶古法可樂，玻璃瓶上印著“21世紀經典配方“，“限量版的，全班只有我有。“

女生接過可樂，擰開時發出“呲“的一聲。氣泡聲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像極了那年中秋，月球基地里嬰兒的第一聲啼哭。

“我叫葉沉香。“她喝了口可樂，眼睛亮起來，“我爺爺是物理系教授，他說你們戴家有個祖傳的游戲高手，叫戴樂通。“

“我知道。“戴思豹把筆記推過去，上面歪歪扭扭記著量子糾纏的公式，“我奶奶的爺爺的爺爺，就是他學生。她說他后來發明了量子通訊的基礎算法，我們現在用的全息通訊，就像他當年說的傳送門。“

葉沉香托著下巴看他，陽光透過智能調光玻璃灑在她臉上，絨毛都染成了金色：“那你覺得，游戲里的閃現和量子糾纏，哪個更神奇？“

戴思豹愣住了。他望著她被風吹起的碎發，突然想起奶奶常說的話：“愛才是最神奇的傳送門，能把人從過去送到未來，從現在送到永遠。“

2117年的秋天，杭州戴氏故居的銀杏葉又黃了。戴思豹穿著和父親同款的軍裝，單膝跪在葉沉香面前。他們身后是修復好的初代電競椅，墻上掛著陸雪舞親手繡的星圖，每一針都帶著歲月的溫度。

“葉沉香，“他舉起火星礦石打磨的戒指，“我爺爺用獎杯求婚，我爸用火星巖石做戒指，輪到我...只能用這個了。“

葉沉香笑著流淚。她的指尖撫過他軍裝的肩章，那里別著枚岳飛像章——和她領口的那枚一模一樣。“我要的不是這些。“她輕聲說，“我爺爺說，戴家人都很專一，從戴樂通到戴青山，都是這樣。“

戴思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奶奶臨終前拉著他的手說：“我們戴家的男人啊，心里都有團火。那團火，是熱愛，是堅持，更是...對一個人的專一。“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她踮腳吻他的唇角，“要你永遠記得今天，要你以后給我們的孩子講，他爸爸是怎么追到他媽媽的。“

2130年的火星莊園，全息投影里，戴樂通和陸雪舞的影像微笑著。他們的曾孫智興舉著魯班七號的全息模型，模型在孫子掌心蹦跳，動作和二十年前那個夏夜的屏幕里，幾乎一模一樣。

“太爺爺，“智興跑過來，手里還攥著半塊魚肉盒飯——是葉沉香特意讓機器人做的，“你看我復原的初代角色，是不是和你當年玩的一樣？“

戴思豹笑著點頭。他望著模型在孫子掌心翻飛，仿佛看到了19歲的自己，在落地窗前專注操作的樣子。窗外的火星天空泛著粉紫色，兩顆衛星像兩顆眼睛，溫柔地注視著這一切。

“爺爺，“智興突然說，“AI老師說，你們的愛情像量子糾纏，跨越了時間和空間。“

戴思豹摸了摸他的頭。他想起奶奶常說的話，想起父親在月球基地的笑聲，想起妻子在火星莊園的紅毯上眼里的星光。愛是什么？是十六歲的冰淇淋融化在袖口，是婚禮上的量子西裝，是月球育嬰艙的第一聲啼哭，是威尼斯紅毯上的相視而笑，是教室后排的梨渦和可樂。

是時光流轉中，總有人愿意陪你藏盒飯，等你抄筆記，和你一起看遍星河，把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都過成最珍貴的奇跡。

“智興，“他輕聲說，“去把你媽媽做的烤羊端出來吧。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火星的風掀起他的衣角，遠處傳來星際飛船的轟鳴。而在時光的長河里，總有些東西永遠不會改變——比如愛，比如希望，比如，一個少年在夏夜的電競椅上，對未來的所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