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主府歸來。
諸葛老國公坐在庭院，默默沉思。
長生會……
如果真是他們做的，那么其背后的……恐怕牽扯不止一家啊。我們諸葛家屆時，恐怕立場也難分明了。
長生會是一群不容于仙道正統的旁門左道之流。
諸葛家有自家正統的成仙之法。故董瑤等人不曾懷疑老國公會與一群不得長生的武道高手有牽扯。
但老國公自己清楚。
諸葛家與長生會之間……在認識趙太祖之前，就已經有牽扯了。
“長生啊……”
老者膝上擺著龜殼，默默起卦推演。
如果丹越真人被他們捉去。那么是哪一方下的手？
是尸解仙一脈的蒿里君？
是不死藥一脈的王母？
是轉生法一脈的菩提薩埵？
還是精通不死之術的黔嬴主？
指尖在龜殼緩慢摩挲。
突然，一道裂縫突然出現。
他頓悟靈機，長長舒了口氣。
“還好，不是‘西王母’。是不死一系的手段，正好，讓魏離那小子從武林查起。當年那些莫名出現的宗師、大宗師……這些小子們應該明白了。”
……
太湖。
黑龍將尾巴將最后一塊大石小心翼翼砌好。
轟——
成了！
我的水府建成了！
比隔壁洞庭龍女的水府，這座用水石堆砌而來的粗狂水府過于簡譜。
但黑龍對此本無太多享受欲望，能住就行。而且自己未必會在太湖待多久。
這地方太小，按照自己和諸葛虹的約定，未來會換家的。
“黑龍閣下可在家？”
外面傳來龍女聲音。
黑龍打開石門，請龍女入內。
“我這水府粗略建造，尚未開府——龍女閣下……勿要介意。”
打量簡陋、粗糙的水府，龍女好言道：“我聽聞，閣下并不會久居太湖，未來要向彭澤一地發展？”
“不錯。”
因為和諸葛虹、洞庭龍君皆有協商，黑龍亦不瞞著龍女。
“彭澤有一場大劫，一如云夢化洞庭。”
古老時代，神州有九大澤，云夢澤與彭澤為九澤之二。
隨著諸葛武侯舉神洲飛升，云夢澤湖泊群支離破碎，唯有洞庭湖得其氣運，延綿至今。洞庭龍君之尊貴，也與云夢遺脈有關。
彭澤情況比云夢澤略好，至今仍保留古澤體量。但作為最后一個存世大澤，也即將面臨長江氣數的沖擊。
“長江水主位格誕生，彭澤再難保全古澤氣數，會分裂為南北二湖。”
黑龍說著，也不免感慨諸葛虹、洞庭龍君對天數的敏銳把控。
換成他，可瞧不懂這些玩意。沒有諸葛虹謀劃，他隨便就找個大湖安家了。
“彭澤兩分？”
龍女畫出簡易水圖，指著兩岸道。
“江南江北？”
“正是。”
黑龍：“令尊有言，這是他與彭澤君相爭的關鍵。”
上古九澤，震澤、云夢澤等早已解體。唯獨彭澤借助“升陸機緣”存留至今。若彭澤君依仗彭澤地利與其他龍君爭鋒，長江水主之爭難料勝負。
因此，洞庭龍君要把彭澤君拉到自己的同一起跑線，促成彭澤南北解體。
同時，諸葛虹也容不得“彭澤”這個鄰居在外人手中。
彭澤，距離藏玉山所在的鄱陽郡太近了！
所以，彭澤南北兩分符合雙方利益。甚至諸葛虹連分離后的南湖叫什么都想好了。
就叫鄱陽湖。
黑龍便是鄱陽湖未來的龍君。
與龍女簡單討論兩家背后的計劃后，龍女點了點頭，笑道：“既如此，閣下倒不必這么快建立水府。過幾日，我要出遠門。我那水府可借于閣下。順帶，勞煩閣下幫我看家。”
“出門？”
黑龍上下打量龍女，困惑道。
“此番我等匡扶人道，掃滅妖氛。皆有人道氣數加身，你不好好在家修行，出去做什么？”
出去玩啊？
有人族朋友找我出去玩。
龍女含笑不語，不愿過多解釋自己和李相的事。
“也行，我幫你看家。不過——我未來可能也會頻繁出門……可能也不會久在太湖。”
救人啊。
丹越真人的下落，至今還找不到。
早知道，就不化龍，而是蛻變天狗了。
天狗的嗅覺，應該比黑龍強吧？
……
地下某神秘空間。
一位男子悠悠睜目。
他看向宮殿內的紙人、皮俑，然后注視水池中的十二盞命燈。其中兩盞已經熄滅。
“那倆家伙出事了？怪哉，我連他們的一絲氣息都察覺不到？”
黑冕玄服，男子施法召喚一面銅鏡，輕輕敲擊。
“王母，王母。我派遣過去的人呢？”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諸葛家后輩干的——你放心，此事我來周旋。”
蒿里君皺起眉頭。
自己正處于“尸解成仙”的關鍵，可不樂意跑出去和旁人起爭執。爭執一起，因果糾纏，有礙自己清修。
“你隨意吧。不過——別牽扯到我。”
“放心，本宮有分寸。”
另一座宮殿內，美婦人關閉銅鏡聯絡。靜坐一會兒，她吩咐下去。
“去，把丹越請來，我要再問一問長生藥。”
……
藏玉山莊。
魏離抓耳撓腮的，和楊玉對弈下棋。
一邊下棋，楊玉還分心他用，閱讀醫圣的《傷寒雜病論》。
按照藥王真人的意思：你既然要用醫家的身份，不把醫術練出來。回頭老夫都不好意思對外說你是我徒弟！
魏離偷偷瞄著楊玉神情，見他正一字一句推敲醫書，便偷偷摸摸去抓角落里面的黑子。
啪——
楊玉快又疾的打斷他的小動作。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你讓我四個子也贏不了。算了，不玩了。我們說正事吧。你這次找我，有什么事。”
“你可能又要去外面跑一趟。”
“武林？”
“嗯。你去找武林盟主。看看總盟主身體如何，替醫家送一次藥。順帶，盯著他附近，看看有沒有人打算偷襲。”
“你的意思……墨家堡那些人？”
“對，孟嬋玉說，她在墨家堡逃脫時，看到幾位本應入土多年的長輩。”
楊玉見魏離不愿下棋，索性把棋子一一收揀。
“這件事給我一個靈感。如果……如果不是她誤會，而是‘死去的武者重新歸來’。那么很多事，都可以解釋的通。”
死者復活？
這可能么？
這比長生藥都離譜吧？
“去吧，去查查看。到底有沒有‘死者歸來’。當然，你不需要出手。只要探聽情報即可。如果是我想多，自然最好。”
喪尸、僵尸。
操縱死者尸體行動，哪怕只有生前部分力量，也能制造不可小覷的武者大軍。
六年前，管南山的一場大火掩埋了諸多信息。
敵我雙方的大宗師也好，宗師也罷，包括普通士兵統統被大火焚燒，骨灰吹揚幾日幾夜不做停歇。
可是——
那場火從何而起？
如果并非己方施展，而是敵方不得不施展呢？
因為敵方那些武者的面容只要暴露，會馬上讓人聯想到“死者”，聯想到僵尸之術。
所以，楊玉有一個推測。
或許當年覆傾國朝的禍害，其實是“亡靈法師”？
……
長公主晉升真人。
次日皇帝下旨，命天下同賀。
江北一帶尚在董氏勢力輻射范圍內。可江南之地對這個消息就心情復雜了。
曾經的太后升仙，的確值得慶賀。
但為什么不是在趙家掌天下時，而是在董家偽朝之時？
除卻藏玉山莊這邊，江南各路反董勢力都睡不好覺。
太后陛下，到底站在哪一邊呢？
沒等眾人想明白，三日之后有一道諭令傳遍天下。
“上皇駕崩，即日國喪。”
……
上陽宮，當夜就將白幡素縞掛上。
皇帝簡單安頓上皇身后事，便來到上陽宮與姐姐相見。
空蕩寂靜的宮殿中，唯一身素服的董瑤默默看著高臺。
如果夢月沒說錯，當日他便是在這里，被擊穿鎖骨，然后被束縛的吧？
上皇本身也有宗師修為，雖然養尊處優多年，不善戰斗。可不久前的上陽宮夜襲，也著實廢了他們一番手腳。
宮殿寒氣涌動，皇帝不禁打了個寒顫。
看著姐姐孤寂的背影，他心中一痛，邁步走過去。
“姐姐，節哀。”
父皇走后，姐姐在董家的親人，只剩自己一個了。
至于那些異母的兄弟姐妹，皇帝完全不考慮。他們和姐姐的關系，根本不親。
“你也一樣。這幾日，你注意身體。不要為老家伙過于傷神。”
輕輕撫著弟弟的臉，董瑤心中不免有幾分愧疚。
傻孩子——
不過，放心吧。這事情該有一個了斷了。
長生會嗎……
總有一日，朕要破滅爾等，將趙家天下還回來。
皇帝看著姐姐清冷憔悴的神情對后宮某些傳言，更顯惱恨。
姐姐成仙次日，便立刻入宮拜見病重的父皇。
甚至不惜放棄鞏固修為，以仙家真力為父皇延續壽命。
可最終沒熬幾日，父皇便駕崩。
姐姐對父皇的感情，自己還能不知道么？
或許她恨父皇，但絕對不會下殺手。
但后宮那些女人一個個的，整天沒事就嚼舌根。
怎么可能是姐姐動手殺父皇？
就算姐姐要做，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幫父皇治病的時候動手吧？
這不是平白惹來懷疑？
皇帝暗暗動了決心：還是自己平日太過軟弱，對后宮眾人太好了。如今，他們連自己的親姐姐也敢胡亂揣測。
……
“上皇駕崩，舉國服喪二十七日，一月不可婚嫁。”
江南各處，官府將消息公告百姓。
但很快，不少富家翁喜氣洋洋出門，拿著紙錢、燒肉、酒水。
“快，上皇駕崩。我要悼念他老人家——上皇啊，你死的好慘啊。”某個胖胖先生一邊大嚎，一邊大口吃肉喝酒，臉上滿是笑意。
看他干嚎，官府衙役亦不敢上前拘禁。
這是一位一品武者。
而不遠處的街道上，還有好多人在吃肉喝酒，以悼念剛剛駕崩的上皇。
衙役們不敢怠慢，趕緊把消息傳回。
可坐堂的官員聽聞此事，默不言語。
好一會兒，才搖頭感慨：“天或可欺，然民心不可欺。外祖奪孫家業，終究有報應啊。”
城里那些富家翁是什么身份？
不是開國的老兵就是放棄當官的老臣。
趙家的忠臣，這時候能不歡慶吧？
“可他們如此張揚，會不會牽扯我們？”文案小心翼翼問道。
“怕什么？這里是江南。大不了，本官也不干了。”堂官毫不客氣，“老子世家出身，倒要看老董家有沒有那個魄力對我動手。”
尤其是“太祖遺詔”大旗舉起來后，這江南還輪得到董家說話嗎？
但想了想，他還是不愿意把事情做絕，吩咐下去。
“派幾個能言善道的，機靈點的衙役。讓城里那些家伙把動靜鬧小點。等九月初九，再讓他們好好為上皇祈一場法會。”
文案恍然大悟：“我馬上下去吩咐。”
九月初九，重陽佳節。
往年這可是民間的重要活動。
今年撞上上皇駕崩，自然是過不成了。
但——
大家完全可以換一個名頭，繼續登山訪友嘛？
登山北望，距離上皇的在天之靈不是更近一點么？
屆時，更好為他老人家送行啊。
……
類似想法的官員到底不多。
更多官員還是老老實實選擇禁制民間慶賀，反而引發武林與朝廷的一次次沖突。前番平妖事中，朝廷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名望又被消耗殆盡。
而更讓人驚懼的，是在上皇駕崩后的流言。
傳聞，上皇其實在七月就已經死了。是趙太祖下令，讓大將軍登臨人間，以大軍將上皇捉下去了。
這個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更有不少人口口聲聲宣稱自己親眼見到過大將軍一人還陽。
一時間，董氏江山更加動蕩。而太祖顯靈下旨的說法，在南方越發有市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