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這話說得重,又沒有回避屋內(nèi)的小姐和婢女們,席若筌臉上果然紅一陣白一陣的。
她把心一橫,將懷里的幼子遞給身后的奶娘,才說:“先前有人來我面前說三妹妹與賈惠信兩人爭薛長吉,我還不相信,
心想三妹妹雖是庶出,還不至于這般沒分寸,可昨日菊花展上,那賈崢嶸幾乎在打著我的臉來罵,說我妹妹同她妹妹搶男人,那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這賈崢嶸不過一個繼室生的小姐,空占了一個嫡出姑娘的名頭,要換做是以前,她哪里敢這樣同我說話,
還不是看到我們家式微,這才來落井下石,母親還覺得是我多想了嗎?”
秦氏還沒來得及發(fā)話,對面的席房岺便不悅的起身道:“姐姐把話說清楚,誰同誰搶男人了?”
席若筌也不甘示弱,起身道:“你不用著急冒火,你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心里不知道嗎?”
席房岺一把甩開岱秋過來拉扯自己的手,三兩步走到席若筌面前昂然道:“我行得正坐得直,姐姐在外面受了氣,回來便來朝我頭上潑污水,天底下哪里有這樣的事情!”
席若筌:“你若真如你說的那樣,那為什么你要發(fā)落了你院子里的春雪和蘭桂?莫不是東窗事發(fā),怕叫人拿住了把柄,這才連夜發(fā)賣出去的?”
席叢舒聽這話鋒不對,趕忙過來勸和:“一家子親姐妹,犯不著把話說成這樣,大家都少說兩句,不要傷了姐妹和氣。”
席房岺幾乎帶著哭腔跺腳道:“二姐,你自己聽聽大姐都說了些什么嘛!”
席叢舒張口還要再勸,卻聽秦氏在一旁沉聲喝道:“夠了!我還沒死呢,你們都開始鬧起來了!”
王氏趕緊起身,坐到秦氏身邊替她順背,一面給自己女兒使眼色,讓她不要火上澆油了。
席若筌還想要說什么,秦氏指著她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說是關(guān)心家里,特意來回門看看,說到底你關(guān)心的只有你自己的榮辱!
貴嬪娘娘身體抱恙,你不但不思量著怎么進(jìn)宮探望,怎么替她求醫(yī)問藥,一心只記掛著自己因此在婆家受的閑氣,
你想要人替你撐腰給你出頭?殊不知人這輩子,都是自己給自己爭臉,沒有誰可以一輩子都指望著別人過活!”
席若筌哪里受過秦氏這般言語,一時間竟然怔愣起來,待反應(yīng)過來之后淚珠猶如斷了線般從面頰上滾落,人幾乎半匍在椅子上,捂著胸口大哭:“娘真要冤死我了,我?guī)讜r這樣想過啊!”
席叢舒心軟,在一旁小聲勸著,席房岺則是把臉別向一邊。
秦氏又道:“我冤枉了你,你自己想想你方才對你妹妹說的話,那是一個姐姐能夠說出來的嗎?可見你為人自私冷漠,全然不顧半點姐妹情誼。你若執(zhí)意如此,以后也不必回家了,你已經(jīng)出閣五年,好生過好自己的日子便罷!”
王氏感動得紅了眼:“夫人……”
席若筌是哭著坐馬車回去的,只有席叢舒一個人送到門口。
席房岺和王氏一同服侍秦氏歇下,才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席房岺悄悄對岱秋說;“我倒是沒想到,母親竟然會為了我,這般斥責(zé)大姐姐,畢竟大姐姐是她親生的。”
岱秋不忍說那是秦氏多半相信了自己的夢中箴言,最近又看清了些事,這才如此維護(hù)她的。
只道:“夫人處事最是公平公正的,也向來把三姑娘視如己出,三姑娘若有心,也可想法子讓夫人知曉。”
席房岺心懷感佩的回來后,親手熬了一盅冰糖雪梨,讓岱秋送到正院去。
岱秋進(jìn)到秦氏內(nèi)室時,秦氏已經(jīng)坐起來,斜靠在床榻上了,見她進(jìn)來,沖她伸手道:“岱秋,你來了。”
岱秋顧不上行禮,連忙三步并做兩步的上前,握住了秦氏冰冷的手心,說:“夫人可好些了?這是三姑娘親手熬的雪梨湯,特意命奴婢送來,夫人趁熱喝下吧!”
韓媽媽接過食盒,含了笑到一旁的八角桌上去盛碗,岱秋這才看見兩人的眼圈都是紅紅的,像是自己來之前都哭過。
“今日沒嚇到你吧?”秦氏聞言問岱秋,握著她的手就沒放開過。
岱秋只得就在秦氏床沿上坐下,寬言安慰道:“夫人這段時間勞心勞神,十分辛苦了。”
秦氏眼圈又紅了,用絹子擦了擦眼角才道:“不是我就如此狠心,若筌她這生是過得太順?biāo)炝耍瑥膩砭筒恢莱顬楹挝铮?
若我席家來日避免不了大廈將傾,她還如此沖動行事不會自保,不是要把錯處送給別人拿捏嗎?今日對若筌嚴(yán)厲些,讓她明白過來,來日她也能少受幾分罪。”
岱秋也紅了眼,哽咽道:“夫人用心良苦,大姑娘一定能明白的。”
秦氏握著岱秋的手又緊了兩分,急切著問:“依你看,我席家滿門,真的就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嗎?”
這已經(jīng)是夫人第二次,這樣毫無信心的來問自己索要答案了。
自打昨日從宮里逃出來,岱秋便很清楚的感覺到,夫人已經(jīng)六神無主,幾乎就要支撐不住了。
她現(xiàn)在還能勉力支撐著,是因為她必須要支撐起整個家。可是這擔(dān)子太重,積重難返,她又沒有回天的法子,如何能支撐得住?
大約是旁觀者清,岱秋想了想,便回道:“以奴婢愚見,既然宮里無指望,夫人還可去信通州,叫老爺早做準(zhǔn)備,總比夫人獨自一人苦撐著好。”
畢竟事發(fā)的源頭,一個在貴嬪娘娘,一個就在老爺身上,他們兩位但凡有一個能立著,席家都不會倒。
秦氏才像是恍然大悟,握著岱秋的手不住點頭道:“是呢,我怕不是老糊涂了,怎么這點都沒想到,若是老爺能回京想想法子,說不定事情還能有所轉(zhuǎn)機(jī)。”
這時韓媽媽端了兩個小碗過來,一碗遞給岱秋,另一碗自己端著喂秦氏喝湯,笑著道:“說了這會子話,口都干了,岱秋姑娘也喝點雪梨湯吧,咱們邊喝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