銹鐵鎮的天空永遠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霧靄，仿佛連陽光都被這片土地遺棄。破敗的建筑像一具具腐朽的骨架，歪斜地矗立在泥濘的街道兩旁?？諝庵袕浡F銹和腐爛的氣味，偶爾有幾只烏鴉從頭頂掠過，發出刺耳的叫聲。

陸九霄的靴子陷在暗紅色的泥沼里，每一步都像是從某種生物的臟腑中拔離。他抬頭望向天際線那座高聳入云的黑色巨塔——監天塔。七十三道青銅鎖鏈從塔身垂落，如同囚禁世界的牢籠。他的左腕處，一道青色的道痕微微跳動，那是他最早覺醒的四維翹曲點，也是他唯一能依仗的逃生手段。

“監天塔的掃描周期還剩三刻鐘……”他低聲自語，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突然，遠處傳來蒸汽機車的轟鳴聲，二十輛印著滴血彎刀標志的裝甲車碾過荒野，車輪卷起的泥漿濺在路旁的枯樹上。

陸九霄迅速閃身躲進一棵枯樹的樹洞中，屏住呼吸。裝甲車的車廂鐵欄后，擠滿了衣衫襤褸的貧民。他們的脖頸上戴著抑制項圈，眼神空洞，仿佛已經失去了對生命的感知。最年幼的那個女孩正機械地啃食著自己的指甲，指節已經露出森森白骨。

“邪鋒帝國的活體貨柜……”陸九霄的眉頭緊鎖，心中涌起一陣不適。就在這時，他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酒香，混合著汽油的刺鼻氣味。他抬頭望去，只見裝甲車頂的陰影中，一個身影正用青銅酒壺接著滴落的汽油。壺口翻轉時，幽藍的光芒一閃而過。

“偷油賊？”陸九霄瞇起眼睛，仔細打量那人。對方一身玄色勁裝，幾乎與暮色融為一體，唯獨腰間的玉佩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上面刻著“偷得浮生半日閑”七個狂草小字。

裝甲車突然急剎，戴著鳥嘴面具的監工躍下車架，厲聲喝道：“第七車廂少了兩桶黑油！給我搜！”

就在這一瞬間，陸九霄看清了那偷油賊的手法——對方指尖彈出蠶絲般的銀線，竟是從時空縫隙中直接竊取物資。當銀線掃過陸九霄藏身的樹洞時，他本能地抬手格擋。

“咦？”樹梢傳來一聲輕詫，玄衣青年倒掛著垂下頭來，發梢掃過陸九霄的鼻尖，“兄臺這藏身功夫了得，要不要合伙干票大的？”

話音未落，三道鋼矢破空而至。陸九霄眼疾手快，拽著青年的衣領翻滾進泥沼。箭頭擦過后頸，沒入樹干，濺起的汁液瞬間腐蝕出焦黑的坑洞。

“蝕骨箭？玩真的啊！”青年揚手灑出一把銅錢，銅錢在空中炸開，濃霧瞬間彌漫開來。陸九霄感覺手腕被冰涼的鐵鏈纏住，耳邊響起對方帶笑的聲音：“在下蕭無夜，臨時搭檔不介意吧？”

濃霧中傳來機械齒輪咬合的聲音，十八具蛛型戰斗傀儡展開紅外復眼，朝他們的方向逼近。陸九霄反手按在最近的四維翹曲點上，時空波紋蕩開的剎那，他看見蕭無夜眼中騰起的金芒——那絕不是凡人應有的瞳孔。

“抓緊！”陸九霄低喝一聲，催動道痕。四周的景物突然折疊成萬花筒般的棱面，兩人的身影在時空裂隙中一閃而逝。

當他們從時空裂隙中跌出時，正落在銹鐵鎮的鎮口牌坊下。牌坊上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斑駁的銹跡。蕭無夜趴在地上劇烈咳嗽，手里還攥著半壺偷來的汽油：“你這逃命法子……嘔……比醉仙樓的醒酒湯還帶勁……”

陸九霄沒有理會他的調侃，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腐臭的風中傳來斷續的嘶吼聲，鎮中廣場上架著三十具鐵籠，每個籠中都蜷縮著皮膚潰爛的凡人。穿白大褂的研究員正在記錄數據：“49號實驗體，道痕融合度0.3%?！?

“他們用活人提煉道痕……”陸九霄的瞳孔驟然收縮，腕間的原初道痕突然灼痛起來。那些被他吞噬的道痕在經脈中嘶吼，仿佛萬千冤魂在索命。

蕭無夜按住他震顫的肩膀，金瞳中褪去了玩世不恭：“你知道監天塔每月運送多少‘耗材’嗎？”他的指尖在虛空中畫出一幅血色地圖，“從銹鐵鎮到裂谷城，三十七個活體倉庫，每天至少五百人?！?

陸九霄的呼吸變得急促，腦海中浮現出更多記憶碎片——

*白衣少年跪在青銅鼎前，鼎中沸騰的不是藥湯，而是上千條扭動的道痕。黑袍老者將手掌按在他天靈：“九霄，你可知為何選你繼承原初道痕？”

少年看著鼎內互相吞噬的道痕，最弱小的那條突然暴起咬住最強壯的咽喉：“因為我不甘心。”

老者大笑時，鼎中道痕盡數沒入少年瞳孔：“記住，四維翹曲不是恩賜，是詛咒……”*

“喂！”蕭無夜的巴掌拍在陸九霄背上，將他從記憶中拉回現實。陸九霄嗆出一口黑血，那些不屬于他的記憶碎片仍在翻涌。這次是某個雨夜：監天塔頂的黑袍人將道痕注入十萬大山地脈，山巒發出瀕死的哀鳴……

“你瞳孔里有東西在游動。”蕭無夜的金瞳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像是……道痕的記憶?！?

“別看！”陸九霄揮開他的手，腕間的道痕不受控地展開時空裂隙。無數記憶畫面噴涌而出，在地道里投射出詭譎的全息影像——

穿現代軍裝的士兵與御劍修士廝殺，黃金時代的城市在道痕獸潮中崩塌，最后定格在監天塔底層的祭壇：七具青銅棺槨環繞著原初道痕凝聚的光球，其中一具棺蓋正在緩緩推開……

“這是……道痕記憶回溯？”領路的革命軍女子突然轉身，暗紅斗篷掀起的風撲滅了磷火蟲的光芒，“馬上封閉你的神識！”

太遲了。

地道深處傳來黏稠的蠕動聲，巖壁上的道痕圖騰開始滲血。陸九霄感覺有冰冷的手指在脊椎上爬行，耳邊響起陳絕天的聲音：「看到真相的人，要付出代價……」

“代價你大爺！”蕭無夜突然將酒壺砸向巖壁。蒸餾汽油混合著盜天銀線爆燃，幽藍火焰中浮現出萬千道痕軌跡。他拽著陸九霄撞向火焰最密集處：“走乾位，踏離宮！”

時空在烈焰中扭曲成莫比烏斯環。當陸九霄再次睜眼時，他們正站在地下暗河邊，水面漂著革命軍的暗紅斗篷碎片。

“你殺了她？”陸九霄低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復雜。

“那女人在道痕暴走時就想滅口?！笔挓o夜擦拭著染血的銀線，“她的通訊器最后傳訊是‘發現疑似容器’?！?

暗河對岸傳來機械運轉聲，三架蝠型偵察機掠過穹頂。陸九霄浸濕衣袖捂住口鼻，卻見蕭無夜大咧咧坐在礁石上破解晶片存儲器：“怕什么？這條暗河的‘回音壁’特性會干擾探測?！?

血色道痕從晶片蔓延到蕭無夜的手臂，他卻恍若未覺地哼著小調：“偷得仙蠱天上掛，竊來閻羅……唔！”

陸九霄奪過晶片時被道痕刺入掌心，實驗影像強行灌入腦海——

*白大褂研究員將注射器扎進少女太陽穴：“49號實驗體，道痕融合度0.3%。”

少女皮膚下凸起蚯蚓狀物體，突然炸成血霧。血沫在空中凝成新道痕，被研究員用琉璃瓶收?。骸巴昝?！這才是真正的抗詛咒血清！”*

“他們用活人提煉道痕……”陸九霄踉蹌跪地，腕間的原初道痕發出共鳴的劇痛。那些被他吞噬的道痕在經脈里嘶吼，仿佛萬千冤魂索命。

蕭無夜按住他震顫的肩膀，金瞳首次褪去玩世不恭：“你知道監天塔每月運送多少‘耗材’嗎？”他的指尖在虛空畫出血色地圖，“從銹鐵鎮到裂谷城，三十七個活體倉庫，每天至少五百人?！?

暗河突然掀起巨浪，水底浮現龐大的機械陰影。蕭無夜拽著陸九霄躍上鐘乳石，下方沖出的機械鱷魚咬住他們方才立足的礁石，電子眼中閃著“第七研究所”的標識。

“游戲時間到了~”蕭無夜甩出銀線纏住機械鱷魚上顎，“給我三秒鐘！”

陸九霄咬牙催動四維翹曲點，時空凝滯的剎那，他看見鱷魚核心艙里蜷縮著昏迷的凡人——邪鋒帝國竟將活人改造成機械獸動力源！

時空恢復流動時，蕭無夜已撬開鱷魚腦殼，拽出連著脊椎的數據纜線：“果然用的是神經駁接技術……”他突然皺眉，“這人的記憶芯片里有個坐標?！?

陸九霄看向他指尖染血的晶片，那是個位于十萬大山深處的經緯度，旁邊標注著「陳絕天隕落地」的古代文字。原初道痕在此刻劇烈震蕩，更多記憶碎片涌現——

*暴雨中的黑衣男子跪在山巔，七柄道痕凝成的長劍貫體而過。他仰頭喝盡壺中酒，對天大笑：「都說天道不可盜，我偏要這漫天神佛……」

未盡的話語被驚雷劈碎，唯有那道斬裂蒼穹的劍意永存。*

“這是陳絕天最后的記憶。”陸九霄抹去鼻血，“原初道痕在引導我們去那里。”

蕭無夜突然笑起來，酒壺與機械鱷魚殘骸相撞發出清響：“巧了，我要偷的東西也在那個方向。”

暗河盡頭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沖向水下的暗流甬道。蕭無夜將晶片拋給陸九霄保管，在入水前突然低語：“你知道為什么我的盜天銀線能突破任何防御嗎？”

不待回答，他周身泛起金芒：“因為偷東西的最高境界，是讓天地都認為那東西本該屬于你。”

水流吞沒他們時，陸九霄腕間的道痕首次主動纏繞上蕭無夜的銀線。兩種力量交融的剎那，暗河底部的古老道痕陣圖悄然點亮——正是第一卷結尾時實驗體血肉繪制的那個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