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劍心哥在哪兒哦？”

栓子抱著幾根柴火，腳步踉踉蹌蹌地從院子里走出來，手里緊緊攥著那只已經死翹翹的麻雀。

他一邊走，一邊嘴里還嘀嘀咕咕：

“這點兒肉怕是不夠吃哦，要不然我再去掏幾個田鼠洞洞，就是最近掏得太兇了，不曉得還碰不碰得到。”

徐小舟指了指趙劍心離去的方向，懶得和栓子說話。

她胳膊上被栓子咬的血痕還在，隱隱作痛。

這個沒心沒肺的家伙，以前抓到麻雀，自己悄咪咪地就生火烤來吃了，今天倒是殷勤得很，非要找趙劍心。

“沒良心的東西。”

徐小舟輕聲罵了一句，轉身就往院子里走。

她心里也犯嘀咕，不知道趙劍心說去找糧食的事情是真是假。

那地主老財和二鬼子家里都有看家護院的，可不是好惹的，千萬別出啥子意外才好。

想到這里，徐小舟忍不住搖了搖頭，心里暗暗罵自己：

“你這個不爭氣的，咋個開始擔心他了哦？他不就是給了你一個白餅嘛，哪個信他找糧食的鬼話喲。”

徐小舟剛踏進院子，就看到齊大壯和他媳婦正在院子里擺弄東西。

他們接連撬開了兩口大缸，院子里的一些碎木板也都被抬走了。

“大壯哥，大壯嫂，你們這是干嘛？

是要挖新的地窖嗎？先前那個不是還沒被發現，挺隱蔽的嘛。”

齊大壯兩只胳膊抬著碎缸，青筋暴起，咬牙吃力地向前挪移，喘著氣道：

“這個底下呀，是我以前給家里留的小地庫。早些時候，我家是做殯葬活的，那些給死人用的玩意兒放在地上不吉利，就藏在地底下。”

“不過后來世道亂了，家家都死人，飯都吃不上，也沒人請我們做殯葬了。

這地庫就被我改成放種糧的地方了。”

“種糧？”

徐小舟聽到這兩個字，聲調不禁提高了一些，她向前走了一步，抬手就要阻止齊大壯。

就算她不是莊稼人，也知道來年開春的種糧有多重要。

沒了種糧，莊稼漢們可怎么種地，以后怎么活啊？

“實在不行，我們再去挖草根、熬樹皮，種糧可不能動啊！

再說了，如果馬匪被剿滅，我們上交的糧食就能拿回來了呀。”

“就希望張大彪隊長能贏吧。”

齊大壯勉強笑了笑，伸手推開徐小舟的手，臉上露出一絲尷尬：

“不過要是打贏了，咱也得拿出點像樣的東西招待人家吧。

總不能像今天這樣，連一碗稠一點的粥都上不了。我看著那空空的碗，臉都臊得慌。”

徐小舟低頭，黯然神傷，心中不禁又生出一股憤憤不平來。

“這群狗日的東洋人，要不是他們，咱的世道怎么會如此難過？”

對了，那趙劍心剛才不是要去弄糧食嗎？

要不然等等他？

說不定能行呢？

“對了，大壯哥，那趙劍心，他去隔壁村算計那些二鬼子了，看著信誓旦旦的，說不定……真能帶回糧食呢。”

徐小舟這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沒了幾分底氣，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干脆沒了聲響。

其實，對于那些可恨的二鬼子們，這幾個莊稼漢不是沒動過心思。

可他們不僅有自己的私人民兵隊，而且民兵隊上還配備了槍支，那些民兵隊比起馬匪雖說沒那么強悍，但少說也有十幾人的武裝力量。

而趙劍心和許凌云僅僅只有兩個人、兩把槍……

“哐——”那口沉重的大缸在齊大壯和他老婆齊心協力之下，終于被徹底挪開。

齊大壯面色凝重地看著徐小舟，眼神中滿是無奈與憂愁。

當剛才趙劍心和他提起那事的時候，齊大壯心里雖有諸多疑慮和擔憂，但他不敢多言半句，生怕惹得趙劍心不高興。

也不愿給趙劍心那滿腔熱情潑冷水。

趙劍心確實厲害，單槍匹馬也就是打個照面就能識破整個村子與麻匪之間的偽裝。

可如今要去和鬼子真刀真槍地干，去尋找糧食，說到底，靠的還是手中的槍硬不硬。

就算趙劍心是神槍手，可敵人那是十幾條槍啊，他一個人能應付得來嗎？

“劍心隊長是個好官兒，栓子把他頭都砸破了那么大一個口子，這硬漢子一聲不吭，連半句責罵都沒有。”

“我打心底不希望他有事，糧食的事情就……”

對于趙劍心和許凌云去尋找糧食這件事，齊大壯他們一行人更關注張大彪的剿匪行動。

畢竟張大彪有隊伍，人多勢眾，有規劃有戰術，還聽說是什么八路軍獨立團的，應該出不了差錯。

而趙劍心這邊，那些二鬼子為了防止有人搶糧，警惕性極高，下起手來也是狠辣無比，只希望趙劍心和許凌云別再受傷就好。

村里可沒有郎中。

徐小舟抬眼嘴巴微微張合，原來趙劍心和頭上的那道口子是栓子干開的，他竟沒有發怒，怪不得栓子敬他跟神似的。

這人倒是大度，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堪……

緩緩打開地庫的門板，齊大狀從屋里取來煤油燈，向前一照。

就在那一瞬間，齊大壯整個人的神情都變得呆滯起來。

那煤油燈的光亮驅散了地庫中的黑暗，一股泥土的潮氣撲面而來。

眼前的小地庫空空蕩蕩，別說糧食了，連個裝糧食的麻袋都沒有。

這場景讓齊大壯感覺胸口像是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身子猛地向后趔趄，差點一屁股坐在院子里。

眼前這空蕩蕩的一切，讓這個樸實的莊稼漢實在難以接受。

“糧食呢？”

齊大壯聲音顫抖著，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他媳婦哽咽了一聲，這才后知后覺。自從那些可惡的二鬼子開始壓榨他們。

每月都要交糧，后來甚至發展到每十五天就要交一次。

給二鬼子交完，又要給馬匪交，家里哪還能剩下什么糧食啊！

齊大壯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最終還是一屁股坐在了院子里。

一瞬間，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眼眶泛紅得厲害。

他從小到大沒哭過幾回，可此時眼淚卻止不住地往外流。

這是什么世道啊！

一點活路都不給人留。

難道他們這些人天生就是要被別人欺負的嗎？

院子里一片寂靜無聲，沉默而悲哀的氣氛凝結著。

過了好一會兒，齊大壯的情緒才稍微平復一些，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可身子還是有些搖晃。

“去……借些糧吧，總歸明天打了勝仗不能讓張大彪隊長他們餓著肚子。”

齊大壯媳婦咬著牙沒吭聲，淚水不斷地滴落在院子里，牽著徐小舟的手硬著頭皮往外走去。

哪里還能借到什么糧啊，家家戶戶都是這副光景，大家都快吃不上飯了，都要被餓死了。

每家摳搜出一點糧食吧，能摳出一點是一點，夠做頓飯就行。

“趙嬸，你家還有糧嗎？”

“就一把噢，不對，一撮就行，不是我們吃，是給八路軍隊伍，還有趙劍心隊長吃。”

“義田叔，你們家還有糧嗎？就就一把一把就行。”

“李家漢子，……”

這世道，何其悲涼。

……

“估計還有個兩三里路，就能到劉家莊了。”

“前面隱隱約約冒著一點燈火的地方。”

趙劍心在一個隱蔽的半山坡勒馬停下，找了一個干枯的樹樁，將馬拴好，剩下兩里多的路步行過去。

“軍校里教的近身格斗，潛伏刺殺沒忘吧？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開槍，先摸清楚最大的二狗子家在哪里？再看看有多少人手。”

“嗯！”

許凌云重重點頭，目視前方，完全遵從趙劍心的安排，心中不免也跟著激蕩起來。

這還是他從軍校畢業以來第一次的實戰。一股子熱血流淌。

有趙劍心在他身邊，盡管如此危險的二對多，他都覺得異常安心。

“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