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半個多小時，賈張氏終于看到秦家屯。她能記得到秦家屯的路，那是因為從東營子站下車后，順著那僅有的一條山路走過來，就能抵達這里。至于秦淮茹的家，她是萬萬記不得了。

畢竟只是跟著兒子賈東旭來過一次。

一個不知名的古建筑下，有一群孩子在玩耍。他們看著賈張氏，滿臉的好奇。

賈張氏對著一個穿著破爛，露著肚皮的小男孩問道：“小屁孩，你知道秦淮茹嗎？”

小男孩一溜煙跑開了，不說知道，也不說不知道。

賈張氏接連問了幾個小孩子，都是如此。

這讓她有點火大。

“人話都聽不懂，活該一輩子留在這種鬼地方當泥腿子。”

賈張氏繼續往村里深處走去，期間她又問了好幾個人，這才終于從一個年輕男人嘴里問到秦淮茹的下落。

據他說，秦淮茹老家房子沒人住，這些年蟲吃鼠咬的，早塌了。沒地方住，這些天她都住在堂妹秦京茹家里。

“老家房子都沒了，活該啊。”賈張氏心中一陣暗爽。

秦京茹家住在一處距離坡下幾十米左右的地方，那地方的坡路下有一條曲里拐彎的胡同。這里的胡同兩邊挨得非常緊密，不同于城里，城里胡同有時候雖說也窄，但兩邊好歹都是磚頭。這里呢，不僅窄，而且不時有樹枝，石頭，木頭，藤蔓和鐵絲之類的東西橫竄出來。

這會兒功夫，賈張氏已經撞過一回石頭，還被一根鐵絲劃破了腳。這令她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這里的房子沒有門牌號，不同戶之間的分離，完全由那種黃泥墻上開出的低矮而朽殘的門來顯出。

賈張氏在胡同里往返一遭，沒找到秦京茹的家。她厚著臉皮敲開好幾家門，可都不是秦京茹的家。

“死泥腿子只跟我說在這一片，這一片這么大，我怎么找？也不曉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活該一輩子待農村里......秦淮茹那死丫頭也是，這種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賈張氏罵罵咧咧地找著，終于讓她看見幾件熟悉的衣服。

那是秦淮茹的衣服。

這戶人家有兩道門。

一道門是門斗，沒有窗，黑咕隆咚的。三四平方米大的地方放著一大堆東西，蜂窩煤、劈柴、凍蘿卜之類的。

另一道就是正門了，進去后，就是屋子了。屋子不大，只有十來平。火炕占去了一半地方，地上的鍋臺又占去了另一半地方。剩下為數不多的地方放著一輛紡車，有個中年婦女此時正在紡線，嗡兒嗡兒的響。

她穿著一件破舊毛衣和一條舊的花布襯褲。

正是秦淮茹。

賈張氏進門后，秦淮茹停止了正做著的事，極為吃驚地看著她。待到看清楚來人后，表情才重新變得平淡。收回視線，繼續手上的活兒，一句話都不說。

紡車嗡兒嗡兒的響，賈張氏心中的怒火一下被點燃了。

她揚起巴掌，疾走幾步上前。

這時，秦淮茹終于開口了。

“你要敢打我，我就一輩子待在這里不走了。”

聞言，賈張氏瞬間蔫了。

她在原地無能狂怒了一會，然后咬著牙說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換做以前，她不會想那么多。管它三七二十一，上去扇兩巴掌過過癮再說，但現在她不敢了。

秦淮茹拋棄工作拋棄孩子，直接跑農村這疙瘩來了。再做出點什么事，賈張氏都不意外，她是真怕了。

秦淮茹看都不看賈張氏，“這兩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賈張氏問道：“什么問題？”

秦淮茹道：“閻解成這么明目張膽地打人，她真的不怕你魚死網破，去派出所舉報他嗎？我覺得不可能，他剛考進軋鋼廠，還是個七級廚師。好日子就在眼前，怎么可能不怕呢。”

不等賈張氏嘴硬，她直接給出答案，“我這兩天跑到農村，遠離四合院，遠離你們，就是在想這個問題，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終于想明白。我覺得閻解成肯定怕，但是，他篤定你比她更怕，所以他不怕。最后，他贏了，你輸了。”

被戳痛傷疤，賈張氏不耐煩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秦淮茹道：“閻解成這件事后，我想了很多，也已經知道了你怕的東西。怕被遣送回農村，怕去疼片事情曝光，怕棒梗偷東西的事情曝光。除此外，你還怕干活，怕吃不飽......”

秦淮茹一樁一樁地細數著她的軟肋，賈張氏終于聽不下去了，她一把上前，把紡車踢倒，“別紡你這破東西了，嗡兒嗡兒的，煩不煩。”

“那就說正事吧。”秦淮茹依舊滿臉平靜，“要我回去也行，可我有幾點要求。你同意了，我才會回去。”

賈張氏沒有貿貿然答應，“什么要求？你先說。”

秦淮茹道：“第一，你以前要我每個月固定給你三塊錢，預防你有個災兒有個病兒什么的。多少年了，這筆錢你都沒用過。現在我也不管你要這錢，只是以后每個月我都不會再給你這筆錢了。”

提起這個，賈張氏就火大，“用過，我怎么沒用過。都被閻解成那小王八蛋拿走了，七十塊錢呢，我攢幾年都攢不下這筆錢！”

秦淮茹道：“那都是你自個的事，我不管，反正這筆錢我肯定不會再給你了。”

賈張氏“哼”了一聲，“那以后我要再遇到什么災兒病兒的，你也不管？”說完，她示意了下自己受傷的腳。

“不管。”秦淮茹點點頭，“你自個有錢，這些年單從我這，你就拿走了不下二百塊錢。還有東旭的撫恤金，可都還在你手里頭。這些錢用完之前，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災兒病兒什么的，你自己出錢。”

賈張氏沒有貿貿然答應，而是問道：“第二點要求是什么？”

秦淮茹道：“以后家里吃什么，喝什么，都我說了算，你別管。你不能再隨隨便便地把東旭的遺照拿出來逼我，也不能再隨便罵我打我。我在廠里加班干活的時候，你要幫著做飯，不能餓著孩子。”

“這個我答應你。”賈張氏毫不猶豫地應下，不讓她出錢，什么都好說，“第三點要求呢？”

秦淮茹道：“第三，家里日常開銷，比如買肉買面粉買糧什么的，都我出錢，畢竟我拿工資。可但凡要是買你自個用的的東西，比如去疼片什么，那就得你自個出錢了。”

賈張氏愣了一下，“買去疼片出什么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