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這是上月收回的的銀子，這邊是這個月收回的收據?！?

榮國府的院里，從抱廈廳出來平兒捧著從手底下旺兒媳婦手里拿回來的印子錢和收據，交給王熙鳳過目。

王熙鳳梳了梳發簪垂下來的發絲，罕見的沒去接平兒手里的收據與銀子，蹙眉道：”先放在這里，不要著急。最近大姑娘與林姑娘被李辰的事情弄得心思都亂了，寶玉也被老爺關在屋里，全府上下現在沒了正經人了。“

穿過自己院前得影壁，王熙鳳坐在榻上，平兒送上茶水，收據與銀子放在王熙鳳手側。

“平兒，你說這個李辰還活不活著？”

王熙鳳拿著茶蓋在杯沿來回的摩挲，手撐在小案上問道。

平兒坐在王熙鳳的對面，翻開收據與銀子，照著上個月的賬本一一核對，她是王熙鳳的貼身丫鬟，王熙鳳不看賬，就要平兒來看。

平兒拿著一摞收據，燈火寂寂，有意無意的說著從旺兒媳婦那里聽來的事：“李大人或許被人救起來了，聽旺兒媳婦說最近她家鄰居領了城里說書先生的托，在城里找李大人的蹤跡，好像還真讓他們找到一點蹤跡。”

王熙鳳潤了潤嗓子，在外面嚷了一天，榮國府上下的事情全把在她手里，對平兒的話一點不信：“我是不信的，廠衛的番子，各司衙門的差役派了多少人在京城找，都沒找到，能被他們那些下九流的人找到?！?

“奶奶你別不信，官家的人一直沿河找。運河上下幾十里都搜遍了還沒找到，旺兒媳婦說有家白鷺醫館最近有些奇怪?！?

“平兒你是說，官家的人找錯了，其實李辰已經上了岸，甚至已經在那家叫什么白鷺醫館里養傷了?！?

王熙鳳坐正，透過燈燭，緊盯平兒。

平兒還在低著頭核對賬目，沒注意到王熙鳳的變化：“誰知道，當日情形奶奶你也看到了，李大人與那兩個賊人打的兩敗俱傷，究竟怎樣也不好說，這些都是旺兒媳婦聽人說的，真假也沒人去論證不是。”

“噓?！?

王熙鳳中指豎在紅唇上，作了噤聲的樣子，聽了聽院里的動靜，確認沒人才正色道：“平兒這事不要再說了，大姑娘剛從宮里回來，因為這事情情緒本就有些不對，這沒準頭的消息讓大姑娘聽了去，還不知道怎樣。”

平兒抬頭，合上賬本才明白過來。

平兒天天跟在王熙鳳的身邊，賈母什么心思，她能不清楚。

都講賈母心善，一個管了幾十年家的老婦人，靠心善可撐不起這么大一個家，從王熙鳳身上便能看出，賈母只比王熙鳳更狠辣。

心善對人，不過是為了體現自己貴門的氣度，實則心里最多是當隨手撒下點吃的喂貓喂狗。

要論起來，王熙鳳把人打一頓，解了差事已經是嚴罰，放在賈母這里動不動就是打死。

賈母不喜賈元春與李辰的婚事，在家里是放在臉上的，這事捅出去拂了賈母這尊笑面老虎的胡須，對誰也不好。

“知道了奶奶，明天我去告訴旺兒媳婦把嘴攥得嚴一點，不要到處亂說?！?

“你知道就好，咱家的爺們不知道跑到那個狐媚子床上了，今晚又是咱們兩個。”

王熙鳳見平兒明白，心下也放松，埋怨了兩句不回家的賈璉，抄起平兒合上的賬本看了起來。

紗窗外，賈元春躲在窗沿下把王熙鳳與平兒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賈元春從宮里回家，已經解除了宮里女史的差事。

心里煩躁，賈母給她安排的丫鬟賈元春也不習慣，她獨自一人來找王熙鳳。

進了小院的門，哪想到聽見王熙鳳與平兒這番對話。

靜悄悄的退出王熙鳳所居的院門，依在雕花的游廊木欄上，繡著的花的鞋子來回搓著花石板。

思量著王熙鳳與平兒所講的白鷺醫館。

..........

李辰已經躲在白鷺醫館十多日的光景，為他診斷的張大夫天天出診，周妙彤除了喂藥的時候過來和他見個面，其余的時間都在院里的杏樹下坐著幫張嫣磨藥。

十多天里，李辰倒和性格開朗的張嫣混成好哥們。

張嫣平日被張大夫鎖在家中，活泛的性子令張嫣經常跑出去，游蕩在茶館勾欄，評書小曲是她的一大愛好。

有周妙彤幫著磨藥，張嫣閑下來搬著小凳和李辰坐在門前，抓著瓜子干果，對著李辰講起她聽過的評書大戲：

“李公子，最近京城里最火的那個錦衣衛指揮使單闖四水堂的評書可精彩了，我只聽過一次，可惜最近我爹老把關在家里。”

“外面也不太平，可煩人了。這評書我沒聽過，不過那錦衣衛指揮使的事跡我聽過一點，怎么說我也在錦衣衛當差。”

李辰并未講明自己的身份，不過張大夫也已經認出，只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和張嫣說李辰就是錦衣衛的指揮使，張嫣還當李辰是個錦衣衛的小卒。

張嫣努努嘴唇，聞問道：“外面是亂，好多錦衣衛和太監到處找人，你在錦衣衛當差，怎么也沒人來催你？”

“催我？沒人催我?！?、

外面找的就是他李辰，李辰好不容易躲起來清凈兩天，難道還讓自己犯賤上趕著出去。

張嫣還想問，李辰連忙岔開話題：“你還想不想聽了？”

“想聽，想聽。你快說說?！?

李辰清了清嗓子，講起自己早年江湖闖蕩的事情。

杏樹下，周妙彤豎起耳朵聽了幾句，抬了抬手打落肩頭的杏花，不著痕跡的一笑。

白鷺醫館正門，匾額下邊停了一輛馬車，上面掛著榮國府的牌子。

“小姐你慢點?！?

丫鬟扶著賈元春下了馬車，繡鞋踩在地上，整理了下裙子，雙手疊放在腰間，賈元春才抬頭：“白鷺醫館，沒錯了?！?

賈元春今天換上了嫩黃的素裙，眉眼之間有些發黑，用胭脂蓋住也能看出，顯然是一夜未眠，沒了心情梳理打扮，便急匆匆的出門。

丫鬟為賈元春披上袍子，左右打量白鷺醫館也沒看出有什么特殊之處，能讓賈元春棄掉府上的大夫，親自跑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