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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釵黛

賈環與薛蟠商議完正事,剛要離開梨香院,忽然聽到外面出來一陣銀鈴般的女子笑聲。

賈環走出薛蟠的書房,到院子里查看,發現是薛姨媽和薛寶釵回來了,同來的還有黛玉寶玉,以及最近日常跟在黛玉身邊的香菱。

老百姓最喜歡聽傳奇故事,厚載門外的事符合傳奇故事的一切要素,而且是發生在京城人身邊的事,這時已經像插上翅膀,在整座京城都傳得沸沸揚揚。

榮國府自然也都聽說了。

榮慶堂中,女人們津津有味地討論著各自聽說的不同版本,薛寶釵聽完以后仍舊感覺不滿足,她想要聽賈環親口給她講講這件足以載入史冊的經歷。

因此聽說賈環來到梨香院后,她很快就找個機會向賈母告辭回來。

林黛玉是個非常聰慧敏感的姑娘,她立即意識到薛寶釵不對勁。

她心里暗自想著,寶姐姐向來是最周到體貼的人兒,如今大家正在興頭上,老太太又是最好熱鬧的人,按照寶姐姐往日的性情,她該留在這里給老太太湊趣才是,怎么會突然離去呢?

想到賈環剛去了梨香院,寶姐姐隨后就想離開,林黛玉心里有了猜想。

林黛玉心里本來沒有什么主張,這時卻鬼使神差地說道:“寶姐姐做什么急著回去,難道害怕家里招了賊不成?”

又道:“我也有陣子沒去煩擾姨媽了,姐姐把我也帶去吧。”

薛寶釵欲待回絕,卻又不好回絕,只好把林黛玉也帶到梨香院,賈寶玉見林妹妹走了,在榮慶堂待著無趣,于是也跟著到了梨香院。

薛蟠見林黛玉也在,不好出來見面,于是獨自留在書房,賈環則與眾人去到后院屋里坐下。

薛姨媽今天明顯心情很好,一進屋她就把賈環摟在懷里,笑道:“你這孩子本事越來越大了,今天一整天姨媽耳朵里聽到的都是你的名字,都快聽出繭子了。”

薛寶釵好笑道:“媽,環兄弟現在已經是皇上身邊的一等侍衛了,你還把他當作小孩子呢?”

薛姨媽似乎迎來了中年叛逆期,反而把賈環摟得更緊了些,說道:“難道一等侍衛就不能是媽的好孩子嗎?”

“環兒,你快給姨媽說說,你到底是怎么對付那些北狄蠻子的,今天一天,我和你姐姐至少聽了十幾個說法,大家都要把你說成神仙了。”

賈環意猶未盡地從薛姨媽香軟的懷里掙脫出來,簡要地把早上的事說了一遍。

薛寶釵聽得很認真,等他說完,這才說道:“我以前也聽人說過那個鐵獅,說是非常厲害的一個北狄將軍,身材高大像鐵塔,尋常人站在他身邊,舉起手來還摸不到他的頭頂,真是這樣嗎?”

賈寶玉和林黛玉都是不太關心外事的人,今天還是頭回聽到鐵獅的名頭,這時不由得心中驚駭,暗道,這世上真有如此雄壯的人嗎,環兒小小的一個人,怎么能是他的對手嗎?

兩人全都驚奇地看著賈環,想聽他驗證傳聞是否屬實。

賈環點頭道:“差不多吧,像咱家這樣的房子,他進來以后怕是伸手就能夠著屋頂。”

薛寶釵有些后怕道:“你膽子也太大了,怎么敢和他動手,雖說要忠于王事,可也要知己知彼,萬一被他傷了,可如何是好?”

林黛玉在寶釵滿是關切的臉上打量一陣,感覺心中的猜想得到證實了,她低頭尋思一陣,忽然笑道:“寶姐姐多么博學的人,怎么忘了莊子與惠子的舊事?”

薛寶釵怔了下,很快反應過來,明白她說的是莊子與惠子“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之辯。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你非環哥兒,安知環哥兒不知己知彼。

顰丫頭這是以莊子諷刺自己呢。

薛寶釵道:“我不過少時讀過幾本書,哪里稱得上博學呢,莊子曾經倒也讀過,不過已經忘得差不多了,竟然不知顰丫頭你意何所指。”

林黛玉笑道:“我看姐姐不是不知道,是關心則亂呢。”

薛寶釵面上一窘,明白是自己關切太露骨,被這個敏感的丫頭看出破綻。

賈環笑道:“你們兩個就不要打啞迷了,我也沒看過莊子,不知道你們在講什么。”

“林姐姐,我們香菱最近跟著你學詩,學得每天癡癡傻傻,到底有成績沒有?”

林黛玉笑道:“難得,你終于想起她來,還以為你把她丟給我,從此就忘了呢。”

“她這幾天倒是做出一首好詩,香菱,還不背出來給你主子賞鑒?”

香菱心里一怯,吃吃道:“林姑娘,還是讓奴婢再推敲幾日吧。”

寶釵笑道:“香菱,你不要怕羞,只管背出來,作詩雖然少不了要字斟句酌,可也要自然恬淡,過于推敲有時會失于造作,反而不美。”

賈寶玉拊掌道:“這話說得有理,林妹妹作詩便純由心中一股詩意,不需推敲,自然成詩,連前面的幾位相公都稱贊好詩呢。”

林黛玉臉色一變,氣惱道:“你怎么把我的詩拿到外面去了?”

賈寶玉笑道:“上回我收在袖子里的一張箋紙,無意間被單聘仁相公見到,放心好了,我以后再不會這樣粗心就是。”

他既然這么說,林黛玉倒不好太過苛責,只是心中到底有些不悅。

閨中女孩兒的文字向來很忌憚外傳,那些窮酸書生,無憑無據時還喜歡編排大家閨秀的緋聞,若被他們得到女孩兒家的什么文字,更不知編出什么樣的故事。

當初還在揚州時,她就聽說過一件慘事,是說有個窮書生無意間得到某大家閨秀的詩作,與同窗好友飲酒時,為了自我炫耀,便稱這首詩是小姐寫給他的情詩。

這條謠言很快流傳開。

最后雖然證實小姐的清白,可滿城書生還是對此津津樂道,那小姐又氣又急,最后還是沒能挺過去,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

林黛玉當時雖然年幼,可對此還是留下很深的印象,從此便很忌憚自己的詩作流傳出去。

經過眾人的鼓勵,香菱終于鼓起勇氣,就要把她新作的詩背出來要大家點評,忽然有個老婆子急匆匆闖進來,她臉上慌慌張張,整張臉上都是汗水,顯然是跑了很遠的路。

“三爺,二皇子來了,現在就在榮禧堂呢,老爺叫三爺去接駕!”

屋里眾人頓時沒了心思去聽香菱的詩,全都不安地看向賈環。

榮國府已經好久沒接過皇家的駕了,如今二皇子忽然來到,也不知是吉是兇。

賈環倒并不擔心,只是有些驚奇,不知道二皇子怎么忽然來見他。

他笑道:“不用擔心,沒什么事,你們繼續在這說話,我去前面看看。”

說著走出梨香院,向榮禧堂行去。

眾人將他送出院子,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夾道盡頭,這才回轉。

大家互相看一眼,神態都有些無奈。

短短一兩個月,賈環就越升越高,交往的人物也都是眾人平日里根本接觸不到的尊貴人物,眾人忽然感覺他變得遙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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