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來是什么樣子？”

莫蘭忽然有些遲疑地問道。

莉莉絲有些訝然，這幾天來，她很少看見莫蘭露出這種猶豫而遲疑的表情。

他的表現似乎透露出一股不自信，好像遇到了一個難以回避，卻又無法回答的問題。

“原來的你...感覺跟現在不太一樣。”

莉莉絲含糊地回答道。

莫蘭沉默，唯獨這件事，他似乎沒法或者說不想，用一個合理的謊言搪塞過去。

自己究竟是地球的莫蘭？還是李斯特領的領主莫蘭？

或許連自己都不清楚。

......

“老亨，我原來是什么樣子的？”

面對莫蘭的突然發問，亨利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為什么忽然問這個問題？”

“沒什么，就是忽然想...知道以前的我在你們眼中是一個什么樣的形象。”

“我的變化真的很大嗎？”

亨利想了想，說道：

“某些地方和以前仍然一模一樣。”

“領主大人，我并不是倚老賣老，我是看著您長大的，你思考時的小動作，害怕的東西，喜歡的東西，幾乎都跟以前沒什么兩樣。”

“但是確實，您在昏迷之后仿佛變了個人，我并不知道你為什么會有這樣大的變化。”

“所以...”

亨利變戲法般遞上一份信，火漆印章上是一個鹿頭的模樣。

那是愛德華家的印章，也就是當朝宰相家的紋章。

“或許轉換一番心情是個不錯的選擇。”

“趁著梅格的賬單尚沒有理清，您或許還有一些時間可以自由自配。”

“什么意思？賬單很糟糕嗎？”

莫蘭接過信封，用書桌邊的拆信刀將紋章挑起，掏出了其中的信紙。

信紙是羊皮紙，附帶一張白色的邀請函，上面同樣是鹿頭的紅泥印。

“見字如晤，許久未見，我那遙遠邊陲的未婚夫，誠邀您參加我的十八歲成人禮。”

娟秀的字體似乎出自某個俏皮的女孩，落款是阿拉莉絲.愛德華。

莫蘭正準備開口說些什么，亨利卻先一步說道：

“想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樣，不妨親口問問她吧，她上一次跟您見面的時候，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

“比起我們，她才更有發言權。”

“她以前就認定，您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領主。”

“從這一點來講，或許她的眼光比我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家伙更加優秀。”

......

夜色漸濃，莫蘭卻毫無睡意。

一個準二十歲的小伙子為即將見面的未婚妻而徹夜難寐。

自己倒是難得做了一件符合自己這個年齡的事情。

現在莉莉絲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

來到這個世界以來，他一直被命運推著走，此刻忽然空閑下來，忽然就有一種剝離感。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對于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對于莉莉絲和亨利來說，自己可能只是個外來者。

穿灰衣，戴小帽，站在枝頭高聲叫。

謎底是...布谷鳥。

真是精巧的謎語。

布谷鳥會將自己的幼崽產在別的鳥的巢穴里。

它會將蛋偽裝成與別的蛋大小一致，甚至花紋也同樣模仿得一致。

而布谷鳥的幼崽往往先出生，出生以后，就會把巢穴里的其他蛋推下鳥巢。

等到可憐的雌鳥將他養大，才發現，這其實并不是自己的幼崽。

格里特想成為替代自己的布谷鳥。

而自己則是替代了原本莫蘭的布谷鳥。

從宏觀的角度上來看，自己的行為和格里特并沒有什么分別。

越是這樣想，越難以入睡。

尤其是接下來要去見原身的未婚妻，作為關系不錯的青梅竹馬，或許她的反應會比莉莉絲更加強烈。

月光下弧光一閃，劍刃的反光，晃了莫蘭的眼。

他皺了皺眉頭。

這么晚還有人沒睡？

......

少女金色的馬尾被皎潔的月光灑下銀白的光弧。

她此刻正利落地揮舞著單手劍。

一招一式之間，仿佛貫徹了力量與美感。

她的神色堅毅，目視著前方，似乎前方真有一個敵人再跟她進行著搏殺。

刺挑揮劈砍。

女性柔軟的手腕帶動著劍鋒在空氣中獵獵作響。

以一個個難以想象的弧度向前方襲去。

仿若月光下的翩然起舞的妖精。

啪啪啪。

掌聲響起。

在這寂靜冷清的夜晚更顯得寂寥。

她猛然轉回頭，看見了莫蘭，臉上喜悅的神色一閃而逝。

莫蘭的眼神中透露著欣賞。

但那太過純粹的欣賞，讓少女的眼中染上一抹失落。

“領主大人，這么晚了，還不睡？”

莫蘭聳聳肩：

“你不也沒睡嗎？”

“我始終理解不了什么是目光的重量...”

卓婭看著手上的劍，臉上神色茫然。

“那我估計你還要有些時日才能理解。”

“畢竟我剛剛離你這樣近，你也沒有發覺。”

他大概能想到卓婭這樣遲鈍的原因。

作為她這樣天生就曉得如何揮劍的天賦型選手來說。

她缺少的并不是敏銳的感知力。

而是危機感。

她以散漫松弛的狀態同樣能夠應付大部分的危機，這也就意味著對危險的感知力在習慣中開始下降。

就像人不會察覺到地上有一只螞蟻在看著自己。

也不會察覺到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盯著自己。

但在漫長狹窄的夜間小巷中就不一樣，人會變得非常警覺，因為視線的缺失讓人本能地感到危險。

處于這種緊繃狀態下的人甚至能通過腳步感受到自己身后跟著的家伙大致的體型。

身為天才的她，大概天生就被剝奪了這種危機感。

這也就是為什么，她能在對攻的時候總會采取極端而危險的攻勢，究其根本，是因為她并不覺得哪樣的行為是危險的。

“領主大人，我認識的人里，您最聰明。”

“你能告訴我這種事情有什么訣竅嗎？”

莫蘭摸索著下巴，想了想。

“不如...你想象一下，如果是對方的目標不是你，而是你在乎的人？”

如果自己體會不到危險感，那么為了保護別人呢？

“如果你沒有先一步反應過來...他就...”

“在乎的人？”

“對，比如說戀人。”

莫蘭剛剛出口，便將其否決了。

“抱歉，你應該還沒有喜歡的人吧。”

“不...我大概，能理解你的說法了。”

卓婭堅定地回答道，倒是讓莫蘭有些意外。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少女懷春的故事并非罕見而是尋常，只是不知道是那家的少年郎如此幸運，獲得了少女的青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