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沿著山道往后,走二里左右就有個四方觀,熔爐已經修好,就設在道觀后山。”凈口閣二樓燭火閃爍,樓外雨點沙沙,眾人圍坐在方才天子所坐的席前,奢侈菜肴又換一桌新的,只是上座之人已換成度支使曹平。
“人可靠嗎?”御史中丞樸定立問。
“四方觀主與我相識多年,道觀香火都賴我家,可信。”曹平篤定,“道觀里的造建花費算在我家頭上,不勞諸位。
之后的事,就要各自出力,自明日起,各家準備的銅鉛就以去奉香火的名義自送去道觀。
屆時就說為官家祈福,求國泰民安,觀主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中奉大夫,判禮部事孔琳猶豫一下道:“鉛銅的比例是不是商議一下,拿出定數來。”
“有什么好商議的,之前不是說了,十兌二。”曹平不耐煩的說。
“可這樣一來......”孔琳搶著接話:“豈不要少上百萬兩銀,可不是筆小數目,于各家都不利啊。”說著他環視眾人,不少人都微微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說法。
曹平看著眾人點頭,臉色難看,忍不住咒罵:“貪得無厭的東西!
長點腦子行嗎?市面上的銀子大多十兌一,十兌二已是劣一等,再兌下去布商們察覺不對鬧出事來,你們腦袋都要搬家,哪有命花錢!
何況各家獲利不少于百萬兩,你們還差那點嗎,人心不足蛇吞象!”
眾人訕笑無聲,也有人出聲:“我們可不像使司天天見錢,家里缺得很。”
左諫議大夫劉詞開口:“好了諸位,事情曹公做主吧,我只代家父看看銀子怎樣。”他神情冷淡,沒有眾人的狂熱和貪婪,“還有,家父問我家準備的鉛塊有幾千斤,要怎么送到山上。”
曹平摸著自己的胡須頗為得意,“官銀全在外面池水之中,你不放心待會去驗,至于上山只用活木扎成木伐,可以用牛沿著山道石階拉上山來。”
“什么!”御史中丞樸定立瞪大眼睛:“就是白天曹公告訴官家的辦法!
那為何又要讓官家到這來,萬一看出蛛絲來如何是好!曹公何必如此親率魯莽。”
“正是。”曹平微笑,摸著自己的胡須頗為得意。
御史中丞樸定立皺眉,臉上都是不滿神色:“這太危險了!”
“說了又何妨,讓官家來又何妨?官家是什么樣的人諸位心里沒數么?”曹平笑容愈盛,左手捻胡須,右手攤開劃過諸大臣:“何況愈是真誠相告,讓官家來看看,官家越不生疑。
去年官家懵懵懂懂不理此事,難道諸位還怕如今要跟我們秋后算賬?”他言語中帶著戲謔。
眾人聽罷都笑起來。
中書舍人曹歸自飲酒一杯笑道:“能成大事,全賴官家啊!所謂天予不取反受其究,這富貴可是官家送我們的啊!是順天而為之。”
人群中傳來幾聲譏笑,只有左諫議大夫劉詞面無表情,他似乎有些不高興,直接打斷眾人的自夸和得意,“好了,多說無益,請曹公明言接下來的事,各家回去準備罷,何須在這浪費無謂口舌。”
眾人聽罷面上有些不好看,還是安靜下來。
曹平道:“此話也對,四月底前,所有銀子會在四方觀熔好,存在后山地窖。
到時各家用時自派人取,銀子不要進城以免節外生枝,就在汴水邊上與布商交接,讓他們直接把銀子帶回去。
至于能買下多少布匹全看各家本事了。”
“這樣好,到時能買多少地,獲多少利也各憑本事,大家互不抱怨。”樸定立道。
“樸御史祖上就是河北人,在那人多路子廣自然這么說。不過當下也只有這么辦,”
“那就好,另外諸位別忘了,許給付節度帥的一萬畝良田,到時各家均分出力,要是翻臉可都沒好下場。”曹平鄭重提醒。
眾人點頭同意了這個方案。
見大事商議得差不多,凝重氣氛逐漸緩和,眾人舉杯彈冠相慶,這一次要是成了,足夠他們的家族后輩榮華富貴數代人,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不只是去年弄到的錢,在下家中幾輩積蓄也全壓進去了。”有人面色通紅的道。
“可不是筆小錢啊!”
“那算什么,與河北的武安王,付節帥等相較,只如九牛一毛啊!還好官家垂憐,真乃大周開國以來第一圣君啊!哈哈哈哈......”
很快閣樓里充滿歡快的氣息。
大周官員待遇極好,而諸王公節帥更是,雖大多沒了更多的實權,可卻俸祿豐厚,富可敵國。這是因為大周自開國便與漢唐不同。
與漢朝有高祖呂后誅功臣,唐朝的高宗夫婦斗功臣,讓皇室取得權柄不同,大周的皇權是通過向軍閥百官贖買得來,雖然看起來美好文明還少流血,可任何事都有兩面性,不流血的代價已經開始逐步顯現。
正當眾人滿面紅光,暢談未來時,樓梯上突然傳來噔噔噔的急促腳步。
一個下人急匆匆沖上樓梯。
曹平當場大怒,將手邊茶杯擲過去卻被對方躲過,“狗奴!誰準你上來的!”
對方卻不理會,滿臉驚恐,“不好了,山下有軍隊打上來了!”
“什么?”這下輪到曹平等人滿頭問號,“哪來的兵?”
“遼兵殺來了?”孔琳有些懵。
“這是大梁,哪來遼兵,現在黃河化凍,他們過不來,你是不是看錯了。”左諫議大夫劉詞問。
下人搖頭:“沒有,都披甲帶刀,弓弩都有,幾個攔著的兄弟已經被他們拿下,錯不了的!”
正說著下方回廊和院子里傳來一片嘈雜聲,身著漆黑甲胄的士兵破門而入,院子里的護院見此到處亂跑,有兩人還待反抗就被弩箭射倒嚎叫。
隨后大量士兵如潮水般涌上閣樓,樓梯口兩個帶棍的護院麻利的解下自己的短棍丟在地上,舉著雙手跪好,很顯然曹平發的月錢不值得他們拼命。
大量帶甲士兵涌入閣樓,曹平眾人驚恐的被壓縮在窗前角落,桌椅被掀翻,叮當散落一地。
這些驚變只在樹吸之間,變化之快讓在座眾人猝不及防,個個嚇得手腳發顫,面色慘白。
好一會熱曹平才鎮定下來,“你們,你們是哪個軍司的!”
“皇城司禁軍親衛指揮,奉詔拿人,敢抵抗者殺無赦!”帶頭的指揮使大聲道。
待聽清是本國軍隊后,曹平等人頓時有了底氣,也沒剛才那么害怕了,整了整衣冠,面露厲色呵斥:“大膽!你可知道老夫是誰!
老夫乃朝廷正三品官員,度支司首官。
在座都是朝廷要員重臣,你一小小指揮膽敢無禮犯上!不怕前程盡毀,吃不了兜著走嗎!趕快退開。”
曹平一通呵斥,躲在他身后的官員們也紛紛有了神采,沒一開始那般驚慌,都挺直腰桿,恢復體面。
對面的禁軍指揮沒有動作,曹平覺得他被自己制住,控制了局面,便接著呵斥:“膽大包天敢言奉詔,你奉誰的詔!”
“奉朕的,你有問題嗎!”突然有聲音自諸禁軍士兵身后響起,隨后一個熟悉的身影穿過鐵墻般的禁軍士兵讓開的道走到前面,正是下午才從這離開的年輕天子!
曹平呆立當場,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