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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佛門凈地小女初長成 桃林深處允諾永不離

藏經閣內,一胖和尚坐在桌前,奮筆疾書,不時地東張西望,神情慌張,嘴里還不停地叨叨:“小祖宗啊,快點回啊,小祖宗啊,你可得快點回啊……”閣門忽然一響,胖和尚大喜過望:“哎喲,我的祖宗,你可……”話才說了半截,臉色驟變,人就軟了下去,叭一下跪在地上:“戒……戒身……大師,我……,我……”

面前站著的正是神色冷峻的戒身大師,他看看桌臺上抄寫的經書,心中似明鏡一般:“叫你來看著她,她偷溜出去玩了,你來替她抄?!”轉身吩咐隨從僧人:“把行曾拖出去,重打十大板。”

“慢著!”門口闖進一個小和尚,不,不是小和尚,是一個穿著袈裟的小姑娘,膚白面紅,明眸皓齒,梳著兩只羊角辮,氣喘吁吁。她看見戒身大師,明顯有些畏懼,躊躇再三,還是鼓足勇氣,仰頭向他請求:“八師兄,都是我的錯,是不是可以饒了他,一并罰我?”

“不行,他一定要挨罰,你的處罰更重。”戒身大師態度強硬,沒有任何回旋余地。

小姑娘怯怯地走上前,拉戒身的僧袍,用可憐兮兮的聲音告饒:“我下回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饒了他吧。”

戒身將她的手一甩,“叭”地從小僧袍里掉出一包東西,小姑娘連忙去撿,戒身大喝一聲:“梵音!”小姑娘驚懼地望著他,手中的紙包復又掉到了地上,散開了,里面露出一截冰糖葫蘆。

“你偷跑出去干什么去了?”戒身冷冷地盤問梵音。

梵音用細得跟蚊子哼哼一樣的聲音說:“我聽見院門外有人喊賣冰糖葫蘆,想吃,就偷跑出去了。”

“聽不見,大聲說!”戒身不滿意。

梵音只好大聲又說一遍。

“吃了還要帶,好吃懶做,不思上進!看藏經閣清靜,叫你來讀書練字,你倒好,豎起兩只耳朵就只聽見賣冰糖葫蘆。”戒身劈頭一頓呵斥。

“我是想帶給行曾的。”梵音小聲辯白。

戒身耳尖,更加來氣:“帶給行曾,好叫他下回又幫你抄書?你還想有下回?!”順手抄起桌上的戒尺,扯過梵音的手,攤開掌心就抽。

“啊,好痛啊,師父,救命啊,三師兄,救我啊——”

小僧人匆匆跑進佛堂,通知戒嗔大師:“不好了,不好了,梵音師叔祖挨打了!”“快帶我去!”戒嗔急了,連走帶跑趕往藏經閣。剛進中殿,迎面差點撞上空靈方丈。

“行色匆匆,戒嗔,你這是趕往哪里救火啊?”空靈方丈悠然閑庭闊步。

“救人吶,師父,”這邊師父慢條斯理,那邊梵音形勢危急,戒嗔急得汗都要冒出來了:“師父,戒身又打梵音了,你讓我去,晚了會打壞孩子。”

“不急,戒身自有分寸,你看,那株梅花開得不錯,不如陪我一同賞梅吧。”空靈方丈拉著戒嗔,要到操場看花。戒嗔不敢不從,只好來到梅花樹下,只聽師父瑯瑯吟道:“戒嗔,看這一樹芬芳,你可知道,梅花香自苦寒來……”戒嗔再笨,也領會得到師父的意思,雖不言語,但心還是疼。

藏經閣已經恢復寧靜,只有梵音還在抽抽噎噎地哭,戒身端坐案臺,其余人都大氣不敢出。

戒嗔氣急敗壞地沖進來,梵音抬起淚花花的小臉,哽咽地埋怨:“三師兄,我一直都在叫你,可你怎么才來呀?你為什么每次都遲到啊?”戒嗔歉疚地抱起梵音,關切翻看她身上的傷處,小手腫得像個饅頭。

戒嗔把她抱回佛唱閣,梵音哭累了,睡著了,滿臉淚痕,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戒嗔端盆熱水剛給她擦完臉,回頭就碰上戒身,“師兄,你給她上這個藥,好得快。”戒身遞給他一包藥粉。

“好那么快干什么,又讓你打?!”戒嗔一聽又來了氣:“給藥,給藥,你也知道打重了。”一把扯過他的藥包,恨恨地說:“每次都是這樣,打完了才知道后悔,早干什么去了?!”一邊給梵音上藥,一邊數落戒身:“她才多大呀,四歲的孩子,筋骨嫩著呢,老讓你這么打,我有看法,待會我就去跟師父說,以后不準你再打她。你也不想想,多乖巧的孩子啊,我五十多歲的人了,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帶這么大,我容易嗎?有什么事不能慢慢教,非要急于求成,好好的孩子,不被你打死,也被你嚇死,遲早也被你逼死。我告訴你,即便你是為她好,但要再這么打她,我可不干!我跟你沒完!”

戒身冷著個臉,一言不發,繼續聽他數落:“師父當初吩咐,我負責她的起居,你負責她的教育,我不干涉你,知道你恨鐵不成鋼,嫌我婆婆媽媽,可你不能急,有些事是急不來的。”

說著說著,一轉頭,戒身不見了,戒嗔搖搖頭:“師父說你自有分寸,哼,有分寸,每次都只撿左手打,你也知道右手打壞了,就不能寫字了,你怎么就不想想,左手打壞了,以后怎么彈琴啊……”復嘆口氣,去膳房給梵音熬粥去了。

料想梵音也快醒了,戒嗔端粥往佛唱閣來,拐角處,只見紅色袈裟一閃而過,戒嗔探頭一望,那不正是戒身的背影?

進了佛唱閣,往床上一看,梵音還沒有醒,倒是床頭多插了兩串紅彤彤的冰糖葫蘆,戒嗔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冷面人豆腐心,煮熟的鴨子僅嘴硬。”

正說著,梵音醒了,睜眼就看見冰糖葫蘆,歡呼一聲跳將起來,抱住戒嗔的脖子就撒嬌:“我就知道還是三師兄最疼我,要是天天有冰糖葫蘆吃我愿意天天挨打。”

“盡說傻話,”戒嗔慈愛地說:“這冰糖葫蘆可不是我買的,是你戒身師兄。”

梵音小嘴一嘟,“你騙我,八師兄老說我不聽話,他一點都不喜歡我,怎么會買給我?”

“誰說他不喜歡你?胡說!”戒嗔注視著梵音清澈的眼睛,認真地說:“八師兄雖然經常教訓你,但他是真心對你好,記住三師兄今天跟你說的話,在寺里,八師兄其實是最疼你的人,他疼你疼在心里,以后你就會懂的。”

話語飄到窗欞外,默立的戒身,面無表情。

“當、當、當”忽聽寺內敲鐘,方丈召集長老們開會。

戒嗔牽著梵音,急速趕往正殿。

“十日之后皇家祭祀,跟往年一樣,所有皇親貴族都會來,所有儀式安排均同往年,”空靈方丈宣布:“從今年開始,我不再擔任祭祀主事,改由戒身大師全權負責,大家各司其職,不得有絲毫疏忽。”

眾人一聽,心中都已明白,空靈方丈已確定戒身為下任方丈人選,紛紛向戒身賀喜。戒身受命,領眾人退下。

空靈方丈吩咐:“梵音留下來。”

梵音蹦蹦跳跳地跑進來,滿懷希望地問道:“是不是可以讓我觀瞻今年的皇家祭祀了?”

“不行,你還太小。”空靈方丈笑瞇瞇地拒絕。

梵音小嘴一翹,不聲響了。“來,”空靈方丈把她抱到腿上,用手刮一下她的小嘴:“可以掛個小油瓶啦。告訴師父,這兩天有沒有調皮,有沒有挨訓?”

梵音把纏了紗布的左手伸到方丈面前:“喏。”

“為什么啊?”

“因為不好好練字,偷跑出去買東西吃。”

“挨了打,服氣嗎?”

梵音點點頭:“我知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過你可不能在心里暗暗記恨八師兄啊。”

“不會的,三師兄說,八師兄其實是寺里最疼我的人,他疼我疼在心里。師父,為什么最疼就是疼在心里,不可以疼在別的地方?”

“因為心是一個人最重要的地方,一個人可以什么都沒有,就是不能沒有心,一個沒有了心的人就不能被稱之為人了。”

梵音似懂非懂,又使勁拉他的袖子:“師父啊,什么時候才可以讓我觀瞻皇家祭祀,你說嘛?”

“呵呵,到時候自然就可以啦。”空靈方丈拿來一塊桂花糕,打發她出去玩了。

她一路想著怎么可以讓這塊桂花糕吃得長久,腳下也沒有留神,一個掃地的僧人沖她恭敬地叫一聲“師叔祖”,驚得她拌著石階一趔趄,撲倒在地,桂花糕從手中滑落溝里。她正趴在地上無限懊惱,面前出現一雙僧鞋,抬頭,戒身師兄!她緊張得忘了自己還趴在地上,只顧張大了嘴巴望著。

戒身瞥一眼溝中的桂花糕,不帶任何表情對她說:“還不趕快到藏經閣去練字。”梵音這才醒過神來,一溜煙跑了,臨了還戀戀不舍地看了看溝里,心有不甘。

鐘聲轟鳴,禮樂齊奏,皇家祭祀宏偉壯觀。可惜這一切均與梵音無關,師父囑她不得進入前院,她只好在后山塔林轉悠。

“梵音,梵音!”

梵音抬頭一看,是三師兄:“你怎么偷溜出來,師父會生氣的。”

“我負責后院齋房,都已經準備好了,他們要祭祀完了才會去我那里,還有一個時辰呢。”戒嗔從身后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小包袱:“你猜是什么?”

“不知道。”一想到不能去看祭祀,梵音什么都沒勁。

“別不高興了,祭祀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戒嗔安慰她:“看看我給你的好東西!”打開包袱,竟是一套純白雪紡的小女孩裙裝,戒嗔搓著手,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請山下的農婦做的,本來應該做好看點的顏色,可是寺里除了做僧袍的粗布,就只有這點御賜做掛帳的雪紡了,將就一下,以后師兄有時間再上集市給你買漂亮的布料。我還想過幾天你生日再送給你,看你今天不高興,就先讓你高興高興。”

換上裙子,再重新梳個頭,戒嗔連聲說好看,好看,把她帶到積水塘,要她看倒影。梵音低頭一看,這水里的小姑娘真的是自己嗎?面容清秀靈動,裙裾輕舞飛揚,她高興極了,拉著戒嗔開心得跳了起來:“我以后再也不穿僧袍了!”

寺鐘連敲九下,祭祀進入最后一個環節,戒嗔囑梵音不要跑遠,匆匆走了。

梵音一路閑逛,不覺到了山下桃林,春光明媚,桃花正艷,粉紅一片,繁花似錦,索性躺在桃樹下閉目養神,正要昏昏欲睡,卻被人狠狠踩了一腳,“哎喲!”痛得她大叫一聲。面前的人也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怔住了,這是一張頗有幾分英氣的小臉,濃黑的劍眉,雙目炯炯有神,鼻梁高而且直,方臉有型,氣質高貴。

梵音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心想,這個小哥哥長得真好看,是從哪里來的,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一時間竟忘了興師問罪,腳也不覺得痛了。

那頭這大孩子也望著桃樹下起身的梵音,驚嘆世上還有如此清麗脫俗的小女孩,純凈飄逸,一塵不染,哪似宮中的女子,大的、小的,統統都是濃妝艷抹,哪里還有一點純真本色。想到宮中的脂粉之氣,他不禁皺皺眉。

“原來你皺起眉來也這么好看,”梵音已經爬起身來,好奇地看著他:“你是誰呀?你怎么會在這里呀?”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他還是頭一次被人直呼“你”,雖然無禮,但也新鮮,更何況他還不想表露自己的身份,一則怕嚇著小姑娘,二則這樣輕松的氣氛,他也實在是喜歡:“你是誰?從哪里來的?”

“我先問你的,”梵音說:“應該是你先回答我,這是禮節。”

“好,”他寬和一笑:“我叫文舉,從城里來,該你說了。”

“我叫……”梵音眼珠一轉,想起戒身師兄教導她的禮節,對待佛門中人,應相告法號;對待俗世之人,則告之俗名,于是告訴他:“我叫風清揚,就住在這里。”

“風清揚,好名字,清風乍起,裙裾飄揚,跟你的人倒是很相配。”他再次把梵音從頭到腳一打量,覺得真是人如其名,相得益彰。住在這里,文舉心想,她應該是附近農家的女兒罷,家中為寺院做工。

“你幾歲了?”梵音又問。

“我十一歲了,你多大了?”這樣“你”來“你”去的,文舉覺得好笑。

“再過幾天我就滿五歲了呢。”

“你經常在這里玩?”

“我天天都來,你呢?”

“我一年可能只能來一次。”

“怪不得,我在山上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

兩人邊說邊聊,不覺已進桃林深處,清風拂過,花雨紛飛。

“會背詩嗎?”文舉漫步嫣紅之中,心曠神怡,不由詩興大發。

“會!”

“那我考考你。”文舉手袖一揮:“就這桃林風光,你背一首應景詩來。”

“這有何難?”梵音沉吟片刻,瑯瑯念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常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文舉嘉許地點點頭,心中暗想這小女孩肯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紀,談吐不俗,舉止得當,頗顯大氣。

寺鐘又響,祭祀結束,宮人已進偏殿喝茶,該走了,快樂的時光總是太快流逝,文舉望向歸真寺,有些黯然:“我要走了,又要去跟那些無聊的人過孤單寂寞的日子了。”

“你不會孤單寂寞的,我會陪你的。”梵音安慰他。

“你?”文舉狐疑地看看她:“陪我?”那怎么可能?他哈哈大笑。

梵音自知失言,臉紅到了耳朵根,低頭瞥見自己手上的佛珠,有了主意:“我把這個送給你,你戴著它,就好像我在陪著你啦。”她又重復一遍:“你不會孤單寂寞的,我會永遠陪著你。”

文舉定定地看著她,她說得那么誠心,盡管他覺得那是多么不可能的事,還是被她感動了。他接過梵音的佛珠,低聲說:“謝謝。”長這么大,除了父皇,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謝字,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是最長的皇子,所有的人都盡心盡力地為他做事,他們都認為那是應該做的,他也一直那么認為,都是他們應該為他做的。可是他不開心,他不快樂,他渴望擁有的從來都沒有人可以給他,那就是真心。包括他的生母龐妃,母憑子貴,以他為榮,費盡心機想立他為太子,卻從不關心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整個后宮,只有性格溫婉的龐皇后,他的親姨娘,才能跟他說得上話,關注他的真實想法,他更愿意跟她親近甚至超過自己的生母。

“我也送樣東西給你,”文舉從手上摘下一個玉指環,放在梵音的手心,匆匆離去,隨風送來一句:“明年祭祀我還會再來的,你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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