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一眼，鄒陽就看出了李四的生平。

話說咸陽城東有一戶人家。

姓李，叫李老蔫，干的是屠戶生意。

殺豬宰牛的一把好手，日子不說富裕，但也還算紅火。

可偏偏有一點，李老蔫老兩口沒孩子。

媳婦入門十多年了，肚子始終不見大。

各種偏房管懷孕的藥吃了個遍。

除此之外還求各種神仙。

家里供了一個不知道有沒有用的神像。

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

很虔誠。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一天李老蔫的媳婦肚子疼，整天反胃，吃不下東西。

找郎中一查，天大的好事。

懷孕了！

李老蔫這個開心啊，老來得子！

那時候的老和現(xiàn)在不一樣，現(xiàn)在老人可能指七八十歲，古時候人活得不長，三十，四十就能自稱老夫了。

十月懷胎，李夫人生下了孩子。

還是一個兒子。

老兩口更開心了。

老來得子不容易，給孩子起了個賤名，叫李四。

古時候講究這個，賤名好養(yǎng)活。

有傳言說閻王在地府看生死簿的時候，會根據(jù)一個人的名字，判斷他有沒有才學。

有才學的就劃上一道，收到地府衙門當差。

比如有人叫李天驕，閻王一看，這名字好，應該是個人才。

收到地府當差，陽間的命就沒了。

再看這個名，李四。

什么破名字，不管他，他在陽間就活下來了。

再說李老蔫，自從有了兒子，對他疼的不行。

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來給他。

捧在手心怕摔到，含在嘴里怕化了。

老兩口都寵著他。

就這么幾年過去，該找教書先生了。

一般的孩子都去學堂讀書，但老兩口不放心，這那行啊，我們孩子未來定是人中龍鳳。

來來文可比張儀，武可壓白起。

不能和普通人一樣。

于是請了個教書先生到家里來。

教書先生教李四：

“我們今天學的是，儒家的經(jīng)典，論語。”

“我說，你跟我讀。”

“子曰：君子食色性也。”

李四也跟著讀：

“子曰：君子食色性也。”

趴門縫往里看的李老蔫夫婦一聽趕緊推門，指著教書先生的鼻子罵：

“有你這么教人的嗎！”

“哪有這么教人的？”

教書先生點頭認錯，“您說的對，我這第一天叫這句，確實是不合適。”

李老蔫了冷哼一聲：

“上來就教這么長的一句話，你想把我們孩子累死啊！”

“我跟你講，我們孩子是有大出息的，你這么教累壞我們孩子腦子怎么辦。”

教書先生都懵了，合著我教一句話，你們都嫌多啊。

行啊，反正都是掙錢，怎么輕松怎么來吧。

一句子曰：君子食色性也，李四學了一周。

就這么十好幾年的光景過去了。

一晃李四就到了該成親的歲數(shù)。

這么多年被慣得都沒人樣的，李老蔫兩口子還當寶貝似的疼著呢。

逢人就說，我家孩子未來定是人中龍鳳。

后來李老蔫要給兒子娶媳婦，看上了一個大戶人家的閨女，據(jù)說這家的老爺在朝廷還做過官。

只不過要娶他們家的閨女最起碼要有五百兩的聘禮。

李老蔫也是真疼兒子，一咬牙一跺腳！

干了！

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當了，湊了一百兩。

剩下四百兩是借的。

分兩家借的，一家借一百兩，一家借三百兩，每個月還利息。

就這么給兒子娶了個媳婦。

親家家里也不缺錢給閨女帶了幾千兩的嫁妝。

一家人分兩個院子過日子。

別看李四四六不懂也沒個正經(jīng)應聲，但他娶這個媳婦對他還挺中意。

就這樣一家過了幾年。

李老蔫的身體不行了，趁著還能動，把當家大全交出去了，交給他兒媳婦。

我們老兩口的家底都給你了，以后每天管我們飯就行。

就這樣又有個兩三年的光景，李老蔫半夜死在了床上。

李母沒了主意，半夜翻墻敲響了兒子那屋的門。

哐哐哐砸門。

沒一會里面?zhèn)鞒隼钏牡穆曇簦Z氣挺不耐煩：

“誰呀，三更半夜的砸門，瘋啦！”

李母說話都帶著哭腔：“兒子，我是你娘，你爹沒了。”

半晌屋里傳出聲音：

“哦。”

哦了一聲又沒了聲音。

這要放在一般人家，肯定得穿衣起床起來過去看看。

李四沒這么干，翻個身接著睡。

李母愣在原地。

“兒啊，那可是你親爹啊，你得出來看看啊。”

李四還是沒出屋：“看什么看啊，明早再說，死人還能長腳跑了不成，明早我再過去。”

李母抬頭一看，天也微微漸亮，心說兒子都說了，那就回去吧。

一個人翻墻守著老頭的尸體，坐到了天明。

上午太陽升的老高，李四過來了。

看了一眼親爹的尸體。

“呦，真死了！”

李母點頭：“死了死了。”

“兒啊，人已經(jīng)死了，你買一口棺材，把你爹埋了吧。”

李四一聽急了：“買棺材？那得多少錢啊！我哪有錢？”

“你沒有，你媳婦不是有嗎。”

李四回到了自己院子這事跟媳婦一說，媳婦臉當時就變了。

“他又不是我親爹，我這一分錢沒有。”

最后無奈之下，李母把自己祖?zhèn)鞯囊桓y簪子賣了，幫老頭買了一口最便宜的棺材，請人幫忙葬了。

李四始終看都沒看一眼。

一晃眼瞅入冬了，催債的人來了，欠錢一百兩的那家來了。

“李夫人，我們家有急事，著急用錢，您那一百兩也欠了好幾年了，您看一周后能不能還。”

李母一下子沒了主意，只能去找兒子。

將這事一說，李四當時就翻臉了。

“多新鮮，當媽的給兒子娶媳婦天經(jīng)地義，到后面還得讓兒子自己還錢。”

“有你這樣當媽的嘛！”

“沒錢，一分沒有！”

李母渾身血都冷了，心說我這是養(yǎng)了個什么兒子。

狼心狗肺，不是人！

外面三九寒天，冷風刮在人臉上，猶如快刀割肉。

天冷，人心更冷。

李母被親兒子趕出家門。

回到家里，能賣的都賣了，家徒四壁，就連過冬的棉衣都賣了。

好不容易湊齊了一百兩把賬還上了。

老太太一天三頓冷稀粥，縮在炕上都凍得直哆嗦。

大冬天的身上穿著單衣，蓋著被還是冷。

這天又有人來。

還是催債的，這會來的是欠三百兩的那家。

李母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欠三百兩這家的老爺要搬家到別的地方，不能留一筆賬在這。

十天后就要過來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