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黑到明，還在沿著天水侯府行走。

趙同風(fēng)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家院子這么大。

過小橋，入竹林。

早春，夜微涼。

風(fēng)吹竹林響，隔著搖動的竹葉，一道微微彎曲的身影正站在池水邊，來人見趙同風(fēng)，連忙上前迎接兩步。

他一條腿有些瘸，走起路好像小鴨子，左右搖擺。

“呦，黃錦見過小世子，真是冒昧了，本應(yīng)該咱去家里拜訪，可您清楚我這身份，不宜與外臣明面上來往太過親密，只能讓五豐前去請您?！?

趙同風(fēng)接過話：“您這是說哪里的話，您年長，又擔(dān)著司禮監(jiān)掌印的重任，怎么算也是咱的長輩，我來看您是應(yīng)該的事！”

“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

黃錦從長袖里掏出一本兩本書：“也沒什么事，吾看世子殿下才入境，難免根基不穩(wěn)。”

“咱這里有儀鸞司收上來的兩本書，我是個粗鄙的武人，這兩個寶貝在我手里，算是至寶蒙塵，咱今日獻(xiàn)給世子，往世子為我大贏文壇，再添風(fēng)采！”

“這本是一位儒家文宗的修行心得，此文宗是寒門出身，修行之路艱難，書里所記的東西，咱相信會對世子殿下有用！”

趙同風(fēng)盯著那本文宗手札，一本文宗的修行日記，確實讓他心動。

黃錦抽出另一本書，得意的開口：“這本就更厲害了！當(dāng)年儒圣封正氣長城后，并沒有立即消失，還回到京都七十二天！”

“并且收了七十二位弟子，將自己的畢生所學(xué)完全傳授，并且立下有教無類的規(guī)矩?！?

“這本書，據(jù)說就是其中一位弟子記載的儒圣言行，算是儒生也見過的《論語》手寫本，那位儒生弟子的世家，經(jīng)過多年戰(zhàn)亂，也破敗了！”

“這本書被前朝皇帝收進(jìn)寶庫，后經(jīng)戰(zhàn)亂流落民間，前些日子剛被儀鸞司找到?！?

趙同風(fēng)沒有伸手，開口反問：“這種寶貝，不應(yīng)該交給陛下，再收進(jìn)國庫？”

黃錦雙手捧書，微笑解答：“這就是陛下，讓我交給世子的！”

“陛下？”

黃錦點頭，面色嚴(yán)肅開口：“陛下口諭！”

“不許趙同風(fēng)見禮??！”

趙同風(fēng)彎曲到一半的身體，突然挺直，奇怪地望著黃錦。

黃錦微笑，以皇帝的語氣開口：“你小子是不是背后偷偷，跟你老子一塊罵我呢！”

“不許說沒有，就天水侯叔那個樣子，說他沒罵我，我都不信！”

“確實，咱委屈了你，不但沒有給你升官，還給你降官，有些不地道?！?

“咱這就給你升！命趙同風(fēng)為儀鸞司鎮(zhèn)撫使，怎么樣官居四品，你小子滿意了吧！好好干，有不明白的，可說的上奏章，不可說的問黃錦！”

黃錦連忙上前躬身：“世子殿下，陛下就交代這么多！”

“您看，這是儀鸞司鎮(zhèn)撫使的令牌，儀鸞司的衣服，等您出京開拔那天，我派人給您送到車上去！”

趙同風(fēng)接過令牌，奇怪開口：“陛下，為啥不當(dāng)面跟我說？”

“嗯！儀鸞司的官是直屬于陛下吧！封賞不經(jīng)過六部，內(nèi)閣？”

黃錦點頭：“不經(jīng)過，儀鸞司是陛下私軍，由咱暫令，一切政令都聽陛下的！”

“合著還是讓我背鍋?。〔贿^是給我找個合適的鍋蓋，還想讓我感恩戴德，這皇帝老哥！”

黃錦一臉討好：“世子，可不敢背后妄議陛下！”

“不過！”趙同風(fēng)話鋒一轉(zhuǎn)，目光落在那兩本書上：“我皇帝老哥的話里，可一句都沒提這兩本書??！”

“黃公公，還是直說讓我干什么吧！”

“咱怎么敢要求世子殿下，不過是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我知世子殿下遠(yuǎn)出黃土縣，想請您救一個人！”

“誰？”趙同風(fēng)接過書反問，他能感覺到書里才氣，不愧是文宗親手所寫，這東西對儒道修行者，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寶貝。

“您清楚的，奴才這種人，早年入宮，不可能有子孫，可人總有老的一天，我們這種卑鄙之人，為了互相有個依靠，咱也認(rèn)下不少干兒子！”

黃錦面上討好，細(xì)細(xì)解釋：“早年有個孩子，他是個老實人，就是心太著急，在宮里得罪了人，生活不下去！”

“咱為了讓他能活下去，就求陛下，派他出宮做了個鎮(zhèn)守太監(jiān)?！?

趙同風(fēng)打斷他的話：“你是說，楊金水？”

“黃公公，儀鸞司的人遍布整個大贏，你應(yīng)該知道，我剛剛從哪出來！”

黃錦點頭，面上表情不改：“清楚，您剛從張二真人的道觀出來！咱也清楚被小金子殺死的黃土縣前任縣令，是張二真人的記名弟子！”

“咱只是個可憐人，在宮里宮外都靠求人施舍過日子，不敢得罪張二真人這種道家高人，也不愿與人作對，可小金子是個什么樣的人，咱還是清楚的！”

“他這個人干好事的時候，是個君子，干壞事的時候，不是人！”

趙同風(fēng)奇怪詢問：“那公公是要我知法犯法，保下楊金水！”

“不！咱們都是為陛下辦事，自當(dāng)用盡全力，咱只是希望……”

黃錦雙手再次捧起兩本書，往前遞：“咱只是希望，世子殿下，在律法允許的范圍內(nèi)，高抬貴手！”

“對誰？”趙同風(fēng)反問：“對誰高抬貴手？”

楊金水只是個小嘍啰，他是個工具人，他做事是沒有思想的。

自然是，上面人讓他干什么，他就去干什么！

真正要找的是身后人，趙同風(fēng)盯著面前人，或許他查到最后真會查到黃錦身上。

所以……要清楚，收下這兩本書要對誰高抬貴手，這個問題很重要。

他想要個答案！

黃錦搖頭：“事情并不復(fù)雜，我們這種卑鄙之人并無私心，咱只希望世子殿下對天下人高抬貴手！”

趙同風(fēng)伸手從他手里接過書：“東西，我收下了，事我看著辦，要是辦的不好，還希望黃公公不要太生氣！”

“咱只會感謝世子，哪會生氣！”

“放心，這件事若不因他私心而起，我會盡力放過他，但公公知道，有時候我也無能為力！”

“但求盡力而為！”

“回了！”

“恭送世子！”

過小橋，趙同風(fēng)對王公公抱拳，離開。

王公公點頭鞠躬，也過小橋，行至黃錦身邊：“哥，世子答應(yīng)了嗎？”

“沒說！但他收了書，收了書就行！”

“那小金子？”

“我找人算過，他命不好，咱們這些長輩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

“哥，你說咱們這些人是不是不該有太多感情？”

“哈哈哈哈！我們身子已經(jīng)是殘破的了，心要是再殘破，那還能算是人嗎？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