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與黑
- 逆轉(zhuǎn)天機(jī),我獨(dú)自成仙
- 兩面刺兒
- 3037字
- 2024-04-29 12:04:30
行過寨中長長的石板道,一座恢弘的銅鑄大殿無聲矗立于陷馬山山體的裂隙之中。
這是齊家寨的祖靈祠堂,也是祭師和長老每年舉行祭火節(jié)祭祀的主場。
殿前有一顆巨大的插布神樹,通體燦金,底部浮雕著云氣紋和漩渦紋。
樹干上有三簇樹爪,每簇三支,雕刻著平垂?fàn)畹闹θ~,枝葉下懸垂著毒日六個,毒月七個。
傳說中神和靈魂借由此樹來往天地,充當(dāng)著通天的神路。
每逢節(jié)日或是悼亡親,族人常來此祭拜,引為神圣。
齊蛛引著齊草黃來到大殿左側(cè),一塊碩大的地磚頂開,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順著濕滑的階梯向下。
出現(xiàn)在齊草黃眼前的是規(guī)模遠(yuǎn)大于地上十倍,猶如蜘蛛網(wǎng)般盤根錯節(jié)的地底暗室。
巨大的寂靜覆蓋每一個到此之人的耳膜,令人心生焦躁和恐慌。
這里所有氣流與自然光線都被遮斷,只有密合于巖壁頂部的一顆顆夜明珠正散發(fā)著幽幽光亮。
齊家寨——刑罰室。
族人們每每談之色變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能止?fàn)幎耍芟胩洹?
齊草黃被齊蛛引進(jìn)其中一間。
蠅子腿大小的腔室站著八個人,六男兩女,全部身披黑色祭袍,腰綁銀掛鏈,頭帶各式銀冠,耳綴紅黃二色長條瑪瑙。
他們的左手皆拿著各自的法鈴,一言不發(fā)。
聽見腳步聲后,八人同時回頭凝視著齊草黃。
雖然銀冠遮面,但齊草黃仍然清楚的感受到他們的視線,如同一柄柄重錘砸在心窩。
壓魂攝魄,氣勢凌然。
齊草黃急促向前幾步,看見倚靠在角落的中年男人。
“爹”
男人不應(yīng)。
此刻暗室內(nèi)燈光幽幽,齊負(fù)子已經(jīng)氣絕,一張繡著四方八虎圖裹背布蓋在他的上半身,卍字紋的框邊被他兩手緊捏著,胸前的殘血一灘灘蜷縮于布上,已然凝固。
這一幕,齊草黃終身難忘。
他走上前,跪在齊負(fù)子身邊,伸手?jǐn)n著他亂糟糟的長發(fā)。
齊負(fù)子五官硬挺,睫毛長且黑,不難想見年輕時的俊朗。
而今的他身體浮腫,亂發(fā)半白,與年輕時的姿容大相徑庭,明顯帶著自棄意味。
“爹”
齊草黃又喚一聲,沒有像前世一樣止不住眼淚,而是面無表情,像塊吸飽了情緒的海綿。
他清楚父親心里的高塔,從母親被勒死那一刻便崩塌了。
梳攏好頭發(fā),齊草黃從齊負(fù)子耳垂摘下一顆長管狀的赤紅色琥珀耳飾,凝固在琥珀中的是兩顆小小的臼齒。
旋即捏著琥珀上端鑲嵌的銀勾,生生按進(jìn)自己的耳垂。
“爹”
齊草黃再喚一聲,站起身。
長而密的睫毛緩緩瞇起,眼瞳隱沒入眉睫的暗影中,白凈的面皮上橫著兩道黑縫,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諸位祭師大人,族中對父母雙亡的余孤,是剪草除根還是另有優(yōu)待?”
這話惱了一人,只聽那人開嗓,聲似銅鑼。
“白螢妖女竊我族法經(jīng),齊負(fù)子身為長房嫡血,平日享盡優(yōu)待,非但不制止還與其同謀,與禽獸何異?”
“于家族不忠,于情理不孝,如此欺公壞法,不忠不孝之人,留他三年活命,已是念及血親之情難割。
“你應(yīng)感激才是。”
齊草黃看向齊蛛:“大人好唇舌,堂姑如何說?”
齊蛛十分詫異的看了一眼齊草黃,將硬話從舌尖繞了一道,溫軟了再吐出來:
“我知你心中有怨,但若要維護(hù)家族正義,還是需要匡正一些事情的,這是祭師的職責(zé),希望你能理解。”
哈!
齊草黃仰頭大笑一聲,其面容幽光難明,不屑道:
“虛偽”
“大膽!”一道女聲響起,尖利若狐啼,喝罷搖晃法鈴,口中嗡嗡吟誦經(jīng)文。
這暗室內(nèi)忽然冰冷如冬,寒霜沉降,于周遭逐漸聚攏成團(tuán),如電般激射而出。
擦著齊草黃鬢發(fā),轟擊在巖石表面,發(fā)出咔咔的冰結(jié)聲響。
【霜石經(jīng)】
齊家寨所藏寒系法經(jīng)前十之屬,非對族中有突出貢獻(xiàn)者,不予學(xué)習(xí)。
單是擦過幾縷碎發(fā),齊草黃半張臉已然爬滿冰霜。
皮肉轉(zhuǎn)瞬變僵變硬,若是被正面擊中,大好頭顱頃刻就掉了。
齊草黃抬手摸了一把臉,面色無懼。
這九個各懷心思祭師,他們之所以在這兒,不是來看著自己受辱的。
所有的手段、紅臉唱完白臉唱,都是前戲。
但前戲太長,已經(jīng)讓早已知曉下文的齊草黃厭煩。
“天快亮了。”齊草黃言簡意賅。
于是。
齊蛛緩緩開口,笑道:
“這冰霜能奪人性命,卻奪不走你的膽氣,虎日祖靈大道場上,成功者中必有你齊草黃之名。”
“但...你弟弟愚笨,天姿不顯,內(nèi)無錦繡,想必是沒那個運(yùn)氣能揭開蒙面紙....”
“現(xiàn)在你有機(jī)會能幫他,草黃...你幫不幫。”
齊草黃皺眉:
“學(xué)堂先生教過一句老話,光陰如金,讓我們?yōu)楸舜耸∫恍S金吧,堂姑。”
聞言,齊蛛對其又添幾分厭惡。
“齊負(fù)子違背流放判決,夜犯祠堂,意圖再次竊經(jīng),你,他的兒子,齊家寨的好兒郎,恰好撞破其行徑,將其就地正法。”
“齊氏族規(guī),誅外敵者受上賞!”
“我等將力請族長為你親綬英雄帶,賜長老位,且藏經(jīng)閣前兩層,你可任選三部法經(jīng),前提是你的蒙面紙已經(jīng)揭下。”
“如何?”
齊草黃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道:
“故事很好,但主角待遇太差了些。”
齊蛛皺眉正欲開口,被一男聲打斷,其聲若清泉,如鳴佩環(huán),短短幾字就令人心曠不已。
“能談。”
齊草黃眸子微凝,前世未曾有此等談話,他沒想到族長竟然也在九人之中。
“族長大人開口,我自是信的。”
稍作思索,便調(diào)整好要求,伸出三根手指道:
“條件有三”
“第一,齊草玄在祖靈大道場時為他誦經(jīng)的祖靈必須十位以上,并滿足他鵲橋、種道、生花階段的一切修行資源”
“第二,藏經(jīng)閣選基礎(chǔ)法經(jīng)時,齊草玄必須得到【敘古經(jīng)】”
“第三,我要插布神樹上的毒月一顆。”
話音未落,齊蛛等人的喝罵聲便蓋了上來。
“【敘古經(jīng)】乃是族長繼任者才能修習(xí),你當(dāng)是街邊破爛貨什么人都能學(xué)嗎,再說神樹上毒月,你也敢想!”
“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還作理所當(dāng)然,你當(dāng)我等是商隊那些蠢豬玀,任你開價不成!”
“小子,你爹都沒撐住我的手段,你焉敢狂吠!真以為某不敢殺你?”
“爾欲試我法經(jīng)之威?”
齊草黃冷漠的看著這一切。
前世涉世未深又突遭大變,在這些人威壓之下心如擂鼓,并未給自己謀些什么,只想著護(hù)弟弟周全。
導(dǎo)致被迫離寨后,修行前期停滯不前,受太多難言之苦。
如今,只要謀劃得當(dāng),他有至少六種辦法,無后患快速完成練氣階段修行,筑基也不是不可能。
屆時,雪冤報仇,眼前這群小人,盡皆誅戮,不是難事。
“諸位言語偏頗!難道忘了我兄弟二人身上流的也是雪母十二支的血,敬的也是齊氏祖靈,生在火塘邊,死后與你們一樣也是火焚成灰,巖穴埋棺。”
“怎么說的我們好像是外族人一般。”
“我們可是血脈同源的一家人啊!”
齊草黃瞪大眼睛看著眾祭師,頻頻搖頭,嘆息連連。
他字字如箭,刺的剛剛手刃族親的眾祭師憋憤不已,法鈴顫動。
試問,他們哪一個手上沒有直接或間接沾染同族的血?
答案是零。
里子已經(jīng)爛透了,披在其上的面皮卻越發(fā)光鮮。
“齊草玄會是這一批第一個學(xué)習(xí)【敘古經(jīng)】的人,且不用承擔(dān)任何責(zé)任。”
“但毒月乃族之重器,不能給你。”
清泉之音再次響起,聽不出任何情緒。
齊草黃伸手指著刑罰室外,朗聲而言:
“在場有長房的祭師大人嗎?我猜沒有,諸位為什么瞞著長房處決我父親,我想你們比我更清楚。”
“今我父既死,其中是非我不想再論,只說一點(diǎn)。”
“若想讓我成為堵住長房祭師悠悠眾口的塞子,便答應(yīng)我的要求,我保證自己會是一個完美的封口條。”
“不然,我也可以是擁有一百三十七位祭師,占家族祭師數(shù)量一半的長房反擊你們的理由。”
齊蛛冷笑:
“笑話,難道我們這些祭師還沒辦法治你一個凡人嗎?只是姑念有一脈之親,不忍加誅.....”
“殺我!”
齊草黃吐字如刀,眼神如火侵掠,仿佛下一秒便要引頸就戮。
齊蛛登時語噎。
隱沒在銀冠之下的平靜神情在一剎那幻變成微張嘴巴的恍惚。
這個確有幾分血親的“堂侄”,從見面開始,便已經(jīng)超乎自己的預(yù)料。
四房之爭,動輒死命,好似無形的沼澤泥潭,稍有差池便尸骨無存,何況父死當(dāng)面。
他憑什么一副如履平地的模樣。
她看著這個少年的眼睛,試圖搜尋著他慌張的蛛絲馬跡。
但她無法分辨。
一股新的恐懼涌上心頭,繼而便是大水滅頂似無法阻擋的滔滔殺機(jī)。
若等他長立成人,羽翼豐滿....
哪里還有今日此室中人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