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大奎山卻是比白日要兇險得多，魑魅魍魎趁夜起舞，生人勿近。

寧路卻不擔心，他當倀鬼滿打滿算也有四日，他知曉那吊睛猛虎在山間乃是一霸，不會有不長眼的攔他去路的。

寧路帶著五只倀鬼從虎穴而出，巡視山中，嘴里哼著小曲。

得了五只倀鬼，他榮升小隊長。

在走出虎穴一段距離后，他停下腳步，望向身后五只略顯渾噩的倀鬼。

他要去修道了，這五只倀鬼肯定是不能跟著他的，得想個法子支開。

順便弄清楚，那本道書是誰的，看看能不能套點有用的東西來。

“你們都叫什么名字？”

寧路飄在一榕樹旁，開口問道。

“李東。”

“陳立。”

“……”

五只倀鬼呆滯的答話，似乎對于自己變成倀鬼還沒緩過來。

“你們生前都是做什么的？”

寧路再問。

“我是殺豕的。”

“我也是殺豕的。”

“我是賣豆的。”

“我是殺人的。”

倀鬼先后答話。

在聽到這句‘殺人的’，寧路與其他四只倀鬼的目光瞬間聚集在那只大放厥詞的倀鬼身上。

“我，我以前當過一段時間儈子手……”

那倀鬼弱弱的說道。

寧路松了口氣，他還以為這倀鬼這么生猛，他又望向那最后一只名為‘李東’的倀鬼。

“我，我生前是，學道的。”

倀鬼李東猶豫許久，咬牙說了出來。

寧路眼前便是一亮。

“學道的？那你怎會來尋山君送死？”

寧路問出他最想知道的。

他知道，成為倀鬼后潛意識會奉山君為主，他是個例外，這些倀鬼當是如此，他只要不是公開讓這些倀鬼背叛那老虎，讓這些倀鬼答個話，是肯定沒問題的。

“我學道二載，入了紅塵，染了賭氣，用道法贏了銀錢，道法不靈了，聽聞大奎山有虎作怪，想要為民除害，重得道法。”

李東慘白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回憶這些不堪往事，令他痛苦。

“就用道法贏了銀錢就不靈了？”

寧路若有所思，暗道果然是德行有虧，道法不靈。

“還用道法偷窺民婦沐浴，用道法為縣里李員外咒殺三人，用道法在街頭賣弄……”

李東念叨出了一堆事情。

寧路滿臉黑線，這位爺死得理所當然。

他沒有再多交談，三言兩語用自己‘小隊長’的身份，讓五只倀鬼分頭去大奎山各處尋人。

在差使五只倀鬼離開后。

寧路作煙絮狀，往山南老樹而去。

……

很快，寧路便到了山南老樹旁。

一個白天過去，地上馬尸已是不見，不知被哪個山間精怪取走。

寧路從樹旁將那本無名道書挖出，詳細的再看了一遍，又從道書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知識。

道術記載，修道乃有境界之分，是為：百日筑基，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合道成金丹。

道書有言，百日筑基非是境界，而是修行內景法時，觸碰氣感，熟練的引氣入體，筑下基礎，從而進行煉精化氣。

“最高境界是結金丹。”

寧路呢喃自語，那張慘白詭異的臉龐在月光照耀下，露出思量之色。

祖宗言‘難，難，難，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閑’。

又言‘一顆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金丹之能，可窺一斑。

只是……

他連筑基都沒明白，談何金丹。

寧路自覺修道不可好高騖遠，他便是盤坐在老樹旁，摒除雜念，心中默念那晦澀難懂的經文，嘗試著感悟氣感。

初時感悟氣感，他并沒有任何的感覺。

他是倀鬼，也沒有四肢百骸，更沒有經脈穴竅，專心致志，只覺魂如墮入無窮無盡的黑暗。

寧路不知這是何等情形，只得以心中繼續念著那晦澀難懂的經文。

他這般形勢，不知持續多久。

寧路只知，他不知何時開始，好似感受到了周圍有著一點點熒光在飄浮。

這些熒光像是他的臆想，但又像是的確存在的，他周身有許多熒光，那老榕樹上也有許多熒光，這些熒光好像無處不在。

這，就是氣感？

寧路不懂，他亦是第一次修行。

他嘗試性的，想要將氣納入丹田處。

可是鬼，沒有丹田。

他只能將這些氣往模糊的丹田位置引導。

寧路將這些氣納入體內時，他只覺自個的鬼體像是凝實了許多。

“修行，就是這么修的？”

寧路能清晰的感覺到，他的鬼體在氣入體內后，凝實許多，他樂此不疲的開始納氣，念動經文。

……

寧路修行起來，忘乎時間，修著修著，他只覺周圍那些氣消失了許多，變得很是稀少。

他迫不得已結束修行，抬頭望去，天邊泛起魚肚白，天快亮了。

為何，那些氣，在天亮后就消散了？

這些氣也怕太陽？還是說，他修煉修出岔子了？

寧路慘白的臉上露出古怪。

但他感覺他的鬼體確定是壯大許多。

這總是沒錯的。

他也不懂修行，只得以等有機會，問問那李東了。

天色將明，無驚無險又是一天。

寧路將無字道書埋好，作煙絮狀，朝虎穴所在而去。

他像是一陣風，來去匆匆。

在山間穿梭之時，他余光看得見山間魑魅魍魎都在躲藏，不喜日光。

在他即將靠近虎穴時，碰著了李東。

李東見到寧路先是一愣，旋即稽首行禮，似乎想起猛虎所說，寧路是他們的‘頭兒’。

“李東，可是要回虎穴？”

寧路喊了一句。

“是的，今夜在山中沒有尋到人。”

李東略顯呆滯木訥的答話。

“什么尋不尋人，這是公事，那么勤奮做什么，該歇時就歇著，走，走，我們去旁邊嘮嘮。”

寧路走上前就攬住李東肩膀，往旁邊灌木叢拖去。

李東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竟是發覺沒法掙脫開寧路，其手臂宛如鐵鉗，毫不費勁的控制住了他。

半響之后。

寧路神清氣爽的從灌木叢走出，身后是一副弱小無助模樣的李東。

他總算是弄清楚了，他修行感悟到的氣是什么。

李東所說，氣有劃分，天亮之時的氣叫靈氣，也稱‘日精’，天黑之后的氣，則是稱陰氣，又稱‘月華’。

他吸收的氣，是陰氣，而不是靈氣。

按寧路推算，多半因為他是倀鬼，而非人，故而只能吸收陰氣。

而他是倀鬼，沒有污濁肉身的拘束，修行之時似乎跳過了第一步‘百日筑基’，如今乃是‘煉精化氣’。

雖是不知，倀鬼修行，最后會變成何等模樣，但他知道，不修行早晚有一天會命喪虎口，修行還能奮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