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娘頭發散亂，面容蒼白憔悴，她經過周奇門口的時候，步履極其緩慢，認真細聽，還能依稀聽到她的大口喘息。

“媽媽，你回來啦？”丫丫的聲音很小，但在深夜里卻異常明顯。

丑娘愣了一下，轉過頭來。

走廊燈光把她那半張被烈火蹂躪過的面龐映照得半明半暗，令人望之生畏。

“媽媽……”

“丫丫！”丑娘發了瘋一樣沖了進來，緊緊抱著丫丫，聲音中帶著哭腔，“媽媽終于找到你了！終于找到你了……”

她猛地推開丫丫，上下仔細打量，不斷地在她身上摸索著。

“你沒受傷吧？有沒有遇到什么壞人啊？”

丫丫似乎被嚇到了，好一會兒才舉起手里的玩具：“沒呢，周叔叔還買了洋娃娃給我。”

“周叔叔？”丑娘順著丫丫手指方向看去，一個魁梧高大的男人正倚在窗邊，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

丑娘在后街的居酒屋下班之后，發現丫丫不見了，立馬趕到自強武館。

她很清楚，這孩子不是第一次獨自一人過去武館。

但她不清楚，為什么丫丫這么喜歡去武館。

她詢問了一下前臺的接待員，得知丫丫跟著一個面生的男人走了之后，便沒有再回來。

她試圖問出男人的姓名，但被對方以“不得隨意泄露客戶信息”為由，強硬地回絕了請求。

于是她沿著街道逐間商鋪地詢問，但由于語言不通，她得到的大多是搖頭擺手的答復。

隨后她一邊走著，一邊大喊丫丫的名字，直到最后，她奔跑起來，跑遍了大街小巷，跑了好久跑不動了，才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到公寓樓。

丑娘把丫丫抱在懷里，她望著周奇，眼神中流露出極其防備的意味。

“你跟華興是什么關系？”

“什么華興？我不清楚。”周奇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自然流暢，語氣中也沒有一絲生硬做作，“我只是來長崎出差，下個月就走。”

丑娘沒有立刻采信他的說辭，臉上懷疑之色絲毫不減。

“不過作為母親，就算忙于工作，也要考慮小孩子的一日三餐吧？”

“如果丫丫沒有遇到我，說不定就餓昏過去了。”

聽到這話，丑娘有些慚愧地避開了周奇如刀的眼神，低下了頭。

不過要強的性格逼使她說出連丫丫都皺眉的話：“我們家的家事要你管？誰知道你存的什么居心啊？”

“媽媽，周叔叔的確是好人，他今晚請我吃了好吃的……”

“閉嘴！你知道媽媽今晚跑了多少個地方嗎？周叔叔周叔叔，你認識他才多久啊？這么替他說話！”丑娘死死鉗住丫丫的手腕，惡聲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我找你爸已經找得很辛苦了，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丫丫被罵得不敢吭聲，她也無法甩開被鉗得發痛的手腕，只能任憑小珍珠不斷地在眼眶打轉，扁著嘴默默忍受。

“哭！你最好哭大聲點，把你爸給哭回來，那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去鄉下好好過日子了！”

丫丫想起了往日家里溫馨和諧的場景，最終還是沒能兜住淚水，哇地一聲，淚如泉涌。

那時候的媽媽容顏秀麗，爸爸勞作辛勤，一家人雖然比較貧窮，但也過得有說有笑，是丫丫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

但突然有一天，猛烈的雷暴久久不散，萬千閃電正好有一道劈在她家隔壁的樹叢。

火勢很快蔓延開來，而這場大火不單只吞噬了黑夜，還吞噬了丫丫的家。

媽媽為了救自己，全身多處被燙傷，一副疤痕交錯的面容便成了村里人嘲笑的對象。

一些小孩子跟風，私底下給她取了個丑娘的名號，久而久之，村里再沒有人提及她吳秀清的原名了。

“跟孩子好好說話，丫丫這么乖巧，她能聽懂的。”周奇一根一根地掰開了丑娘的手指，輕輕搓揉著丫丫的手腕。

丑娘看到丫丫淤青的手腕，心中既氣這孩子，又氣自己，最氣的還是心里頭那個一直牽掛著的男人。

“媽媽不應該這么兇，對不起，媽媽不應該弄疼你的……”

“嗚嗚，媽媽沒錯，是丫丫做錯了，丫丫以后不敢了，嗚嗚嗚……”

丑娘心疼地看著丫丫嚎啕大哭，但無論她怎么努力，也抹不盡丫丫眼角的淚滴。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冰冷的骨灰盒，想起了男人離鄉時的諾言與擁抱，想起了十月懷胎的憧憬與期待。

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她撲地跪倒在地，終究被多日來的壓抑與疲累，崩斷了名為理智的那根弦線。

“陳大勇！你這個壞人，到底跑哪里去了！嗚嗚……”

她把丫丫緊緊摟進懷里，一同放聲痛哭起來。

周奇看著母女倆說不出一句安慰話語，惟有無聲長嘆。

他輕緩地帶上了門，給一個空間她們，盡情釋放內心沉甸甸的慟郁之情。

……

神保櫻子在樓梯的轉角處聽到了這一切，雖然不明前因后果，但因為稻荷神親族高通靈度的原因，她還是能深深體會到人心中那極度的悲痛與傷心。

她擦了擦眼角，調整了一下情緒，悄悄地跟在周奇身后。

周奇眼神失焦地在街頭踱步，忽然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思隨著不斷移動的腳尖起起伏伏。

“嘿，我的確就是來出差的，這里的悲歡離合與我何干，我又不是救世主，哪管得了那么多。”

“唉，在這段日子里能幫一點就是一點吧，畢竟都撞到我頭上了，反正管丫丫一個月的飯也花不了幾個錢。”

“不過小數怕長計，十萬日元就是一點兌換點呢。”

“如果花上十點、二十點就能讓念頭通達、心無滯礙，那我可以把頭點爆好吧？本來下午白撿的一個驅邪祝福，我還不是照樣給了櫻子一百萬？”

“而且這說不定還能讓華興眾人看在眼里，樂哥會給我默默加分呢。”

“丑娘啊，你的執念已是虛妄，我的任務卻是實打實存在的啊……”

想到這里，他抬起頭望著稀疏的星空。

“大帥哥，你是我今晚要服侍的神靈嗎？看你身材這么好，給你打個八折怎么樣？我會好好洗去你一身的疲憊與煩惱哦。”

身側無端傳來一道嬌滴滴的女聲，周奇轉頭一看，發現來人已經伸出手掌摸向自己飽滿的胸肌。

他連忙退后兩步，戒備地看著眼前這個笑吟吟的和服少女。

只見對方濃妝艷彩，指甲尖長且五顏六色，嘴唇邊還扣著一個銀色唇環。

這就是肥雪說的神侍少女套餐的提供者嗎？

嘖，什么妖艷賤貨！

同樣是穿和服，櫻子比你好看一百倍！

周奇四下環視，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出云大社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