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丫鬟看著心不忍,小聲在那翠翠姐耳邊道:“翠翠姐,顧七七畢竟也是二小姐身邊的人,總要去二小姐身邊當值侍候的,若是讓二小姐看到她這般模樣,問了起來,怕不好交代啊。”
“哼,有什么不好交代?我們王家是什么地方?那是講規矩的大戶人家!”
“我是二小姐的貼身大丫鬟,這院子里的人本就歸我管,這小賤蹄子犯了錯,我管教管教,二小姐怎會怪罪?”
翠翠冷笑著道,不過嘴里這么說,卻還是揮手示意那仆婦停手。
她是二小姐貼身的親近人,自然了解。
二小姐雖說不怎么理會下人的事,但是向來不喜身邊的人太過跋扈。
她管教下人雖是按規矩辦事,可這小賤蹄子若是一身傷出現在二小姐面前,很可能會引其不快。
想到這點,倒是不好再下狠手。
“帶下去關到柴房里,好生看管,這幾日就不要讓這小賤蹄子去當值了,省得她身上晦氣沖撞了二小姐。”
“陳媽,你去肉肆打聽打聽,找個時機,將這小賤蹄子發賣了。”
翠翠吩咐了一聲,便徑自離去。
整治一個小丫頭罷了,還用不著她費太多心思。
本以為過個幾日,將這丫頭給發賣了,這事也就過去了。
但兩天后,正在王家二小姐身邊侍候的翠翠,忽然聽到一陣嘈雜,神色頓時微變。
正要不動聲色出去處理。
正半倚在窗前讀書的二小姐王紈已抬起頭來,一雙秀眉微蹙:“外間怎么這般吵鬧?”
翠翠忙道:“許是下面的人,婢子這就出去處置了。”
王紈卻是擺了擺手,從椅榻上站了起來,親自走出了門。
“二小姐!求二小姐賜見!”
王紈走出門來,卻見幾人架著一個丫鬟正往外拖,不住掙扎叫喊著。
見她出來,都嚇得紛紛放手行禮。
王紈皺著眉掃了幾眼,便大致猜到了。
“你是……七七?”
顧七七撲通一下跪了下來:“見過二小姐!正是奴婢。”
“你要見我?”
“二小姐!求求二小姐不要將我賣了!”
王紈目光偏轉,邊上的翠翠便知其心意,也不敢有絲毫隱瞞,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出來。
“小姐,這丫頭做事不用心……”
王紈聽完,并未對翠翠因一個花瓶便要把人發賣掉的處置表露什么不滿。
能在王家擺出來的東西,價值遠遠比一個奴婢貴重,拿命來抵,也抵不上。
就算直接打死,也是情理之事。
只是賣出去,倒算是仁慈了。
王紈目光落到顧七七身上,說道:“你便因此事,鬧著要見我?”
“你知不知道,這是壞了王家規矩的,”
“打碎花瓶,不過是發賣出去,壞了王家規矩,你是會被打死的。”
顧七七哭求道:“奴婢知道,奴婢自知驚擾二小姐是天大的罪過,只求二小姐要打要罰都好,千萬不要賣了奴婢。”
王紈似來了興致,微微一笑,明艷的紅袖拂動,便坐到了丫鬟剛剛搬來的錦榻上。
“你對我王家如此忠心?”
“奴婢、奴婢……”
顧七七踟躕難言。
王紈心下微微搖頭。
到底是稚嫩,此時但凡換了個圓滑些,無論心中作何想法,都定是要表一番忠心的。
她冰雪聰明,不過是轉念間,便大致猜到了這個小丫鬟為何會如此拼命,冒著被打死的風險也要見自己。
王家固然是豪強之家,對這些下人來說自是好歸處。
但以這小丫頭的資質,即使被發賣出去,那些人牙也斷然舍不得將她隨意處置,定是要尋一個好人家,賣上一個好價錢。
因此,被發賣出去,對這小丫頭來說,也未必就一定是壞事,實在是不值當如此冒險。
“你可是為了你那個兄弟?”
王紈還記得之前在府門前見過的那個人。
顧七七一驚,心道二小姐果然如傳言一般,聰慧異常,自己的心思早已無所遁形。
便也不敢隱瞞,小聲道:“二小姐明鑒,奴婢聽聞,近來北庭都督府又要征發兵役,若是奴婢此時被發賣,就無法再為兄長湊齊免役錢,”
“我那兄長是奴婢家中獨苗,奴婢雖出身卑賤,卻也絕不敢令家中斷了香火,做那不孝之人。”
王紈聞言,心道果然如此。
王家雖然規矩大,但下人的例錢卻是從不虧待的。
她若被發賣出去,恐怕便沒這般好處。
想起之前見過這丫頭的兄弟,長得雖俊得很,卻是個趴附在姊妹身上吸血的下作之徒。
也真是可憐了眼前這小丫頭。
對這顧七七,王紈倒是一時起了幾分憐惜。
恨其愚蠢,卻又憐其孝悌。
便說道:“你消息倒是靈通。”
“罷了,看你模樣,也該是領過罰了,此番便就此揭過。”
“你那兄弟……”
王紈微作沉吟,想著既已開口,索性便好人做到底,開口道:“我王家近來正好要采買仆役,你若愿意,便讓你那兄弟到府里來領個差事。”
“我王家的仆役,自是不必應那兵役的。”
一旁的翠翠聞言,心中暗恨。
忙道:“二小姐,婢子聽說,她那個兄弟,可是個傻子。”
顧七七也有些惶恐道:“二小姐,奴婢兄長確實自小有些……有些癡傻……做事認死理,不懂變通,就怕沖撞了二小姐……”
王紈笑了笑:“傻子又如何?府里這么大,還容不下個傻子?認死理好,認死理的人做事踏實,便讓他去照料我那匹赤睛胭脂獸吧。”
她那匹赤睛胭脂獸,是世間異種,不僅能日行八百里,更有明辨人心的神異,不喜心思鬼祟之人靠近。
照料起來雖然極其繁細,卻只是個出死力的活。
傻子正好。
“這些時日你不必到院子里侍候了,回去將家事安排妥當,養好了傷,待開春再回來吧。”
王紈此話一出口,顧七七沒太多想法,只是覺得讓兄長賣身為奴,實在不妥,但也不敢在這時開口拒絕。
只急得水豆子不停墜落。
一旁翠翠不甘怒道:“還不謝過小姐恩典!”
“罷了。”此時王紈已起身離去。
翠翠恨恨地瞪了一眼顧七七,快步地跟上。
顧七七六神無主,朝著王紈背影拜了拜,啜泣著起身。
想去找三姐出出主意,但想到三姐境況也不是很好,也不敢去攪擾,免得連累了她。
思來想去,只好收拾了一番,離了王家,要趕回白屋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