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夏長青看著夏靈兒珍而重之的將張道源的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之時,心中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
“靈兒。”
“嗯?”
夏靈兒聽到夏長青的輕喚后,嫣然抬頭。
“是不是早已厭倦了山中的枯燥?”
夏長青目視著夏靈兒,眼神之中除了寵溺之外,還略帶著一絲愧疚。
“爺爺,怎么突然之間問起了這個?”
夏靈兒先是疑惑得皺了皺眉頭,但看到夏長青的臉色、以及自己手中一直舍不得放下的信件后,頓時便品出了幾分滋味。
“靈兒并不覺得枯燥,爺爺您不要多想。”
“每日有爺爺和小虎陪著,靈兒已經很滿足了!”
夏靈兒一邊嬉笑著看著夏長青,一邊將拿著信件的手放到了桌下,小心的折疊好后,緊緊的握在了手心。
但這點小動作可瞞不過洞若觀火的夏長青。
看著夏靈兒那還略顯稚嫩的臉龐,夏長青的眼中閃過一絲恍惚。
“真快啊,小小的靈兒,也馬上就要十八歲了...”
再想到自己所剩無幾的壽數,夏長青的神色掩飾不住的暗淡了許多。
“爺爺,您這是怎么了?”
夏靈兒看出了夏長青的不對,便趕忙起身,像從前一樣拽著夏長青的胳膊,輕輕的搖晃。
“呵呵,爺爺沒事,人老了,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夏長青緩緩搖頭,感受著夏靈兒的親昵,臉上重新泛起了笑意。
“哎呀,爺爺才不老呢!”
“呵呵,傻丫頭...”
夏長青摸了摸夏靈兒的小腦袋后,垂下了略顯松弛的眼皮,昏黃的眼珠定定的看向夏靈兒,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小丫頭,再過幾個月,你就十八歲了。”
“到時候,你就下山去吧...”
此言一出,夏靈兒原本搖晃著的雙臂頓時停了下來,抬起頭愣愣的看著夏長青,大大的眼睛里帶著迷茫和無助。
“爺爺,您...是不要我了嗎?”
她知道知道夏長青口中說的“下山”,與以往的下山去玩,根本就不是一個意思。
“傻孩子,爺爺怎么可能會不要你呢?”
夏長青臉上依舊帶笑,但嘴角卻在輕輕的顫抖。
“只是,你已經陪著爺爺在這荒山之中虛度了十幾載年華了,也是時候出去走走、增長些見識了。”
夏長青盡量將語氣放的很輕松,但聽在夏靈兒耳中,卻依舊很是沉重。
“爺爺,我不走,我也不去找小源子玩了,我要留下來陪你!”
夏靈兒潸然欲泣,剛剛松開的雙手,又重新緊緊的握住了夏長青的手臂。
“你這丫頭,又不是生離死別,怎么說哭就哭了?”
夏長青雖故作威嚴的板著臉,但左手卻溫柔的按在了夏靈兒的手上。
“小道源心性不錯,如今家族中也有了一定的根基。”
“你下山后,便去尋他,讓他帶你一道見見世面,等想爺爺了,再回來尋爺爺便是。”
“真的嗎爺爺?”
眼中帶淚的夏靈兒,聽到夏長青這番話后,忽閃著大眼睛,認真的看著夏長青發問。
“自然是真的。”
“那爺爺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
“爺爺年齡大了,不宜跋涉,再者,我也不喜歡與旁人打交道。”
“爺爺沒有騙我?”
“呵呵,你這小鬼頭,爺爺何時騙過你?”
“好,只要不是爺爺不要我就好!”
夏靈兒破涕為笑后,便如小時候那般,將小腦袋埋進了夏長青的懷里。
點點的星光落在了大大的眼睛里,眨眼間便被捕獲。
輕柔的月光也沒能逃脫,一股腦的被鎖進了酒窩...
而遠在千百里之外的張道源,仿佛也感受到了少女的思念,從閉關之中睜開了眼。
張永齊所賜下的這處洞府,乃是整座云臺山中靈氣最濃郁的地方。
張道源這幾日來,一邊服食聚氣丹,一邊接引靈氣打坐苦修,可謂是收獲極大。
原本剛入煉氣五層的修為,如今已經肉眼可見的增長了一大截!
“小虎應該已經到了吧?”
張道源檢查完自己的修煉成果后,思緒便飄到了云隱峰上。
“不知靈兒收到我的信后,會不會很開心呢?”
張道源推開門,抬頭遙看星河,臉上露出了笑意。
山間寒風無意,輕撫過,吹動心聲千里。
天上繁星點滴,思念處,我將此情遙寄。
同一片夜空下,二人之間,心有靈犀。
與此同時,浮玉山黃家,黃景天也收到了張永齊被歸云宗聘為客卿的消息。
短短幾日,在各種打擊之下,黃景天的面容相較于之前,顯得無比蒼老。
“好好好!你們都如此辱我!”
黃景天肝火大動,緊咬牙關擠出了這幾句話。
“叔祖,切勿動怒了,您的身體...”
于前幾日便醒轉過來的黃鎮雄,略顯擔憂的勸慰著眼前這個因情緒激動而面目扭曲的老人。
“嗯?”
黃景天如今已經二百余歲高齡,本來就沒多少年月好活了,又在短時間內經歷了這么多的變故,身體更是每況愈下。
如今聽到黃鎮雄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自然甚是不悅。
“叔祖,孫兒不是那個意思...”
黃鎮雄被嚇得一哆嗦,趕忙出言解釋。
“好了。”
沒等說完,黃景天便冷聲打斷了黃鎮雄。
“將族中這幾日的狀況與我細細講來。”
自打從張家返回之后,黃景天除了將賠償之事親手操辦了之后,便一直盡心的救治黃鎮宇,對家族中其他事物無暇關心。
“這...”
黃鎮雄怕再次刺激到黃景天,言語間便有些猶豫。
“唉,說吧,老夫遲早要知道的。”
黃景天也知道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便嘆了口氣,忍住心中的不耐,將語氣放緩了些。
黃鎮雄見狀,這才稍稍安下了心,并將這幾日黃家之事詳細的說給了黃景天。
首先,便是靈石的問題了。
黃家沒有二階靈脈,而懷陽郡中幾個金丹勢力也都對黃家觀感一般,所以并沒有哪家勢力愿意收攏他們。
這樣一來,他跟黃鎮宇的修行,便只能靠輪換著去租賃洞府、吞食丹藥來提升修為,可謂是耗費巨大。
所以,黃家雖然看起來聲勢不小,但是發展百年以來,所剩的余財也沒有多少。
而且,短短一段時間內,黃家連續經歷了兩次賠償后,更是讓原本就不富裕的家族內庫,變得很是捉襟見肘。
黃景天聽得嘴角直抽抽,雖然早有預料,但屬實沒想到家族竟然窘迫到了這個份上。
第二件事,便是人員的問題了。
以往黃家鼎盛之際,想要前來投靠的勢力和散修不知凡幾。
可如今,黃家遭了慘敗之后,除了最鐵桿的陳家和幾個煉氣期散修之外,剩下的大多數附庸,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叛變或者撇清關系,但也有一個算一個的開始陽奉陰違、出工不出力。
這也間接的導致,原本鐵板一塊的黃家內部,開始出現了風言風語,甚至有部分黃家嫡系,已經開始偷偷聯系其他勢力,想要給自己準備一條后路了。
“人心,要散了啊...”
黃景天垂下眼皮,喃喃自語。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黃家現狀,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