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陰暗、發(fā)霉,充斥著難以言明的臭味。
盧克躺在吊床上,睜開眼睛望著被踏得吱呀作響的頂層甲板,也就是天花板。
相同的畫面在記憶中比比皆是,隨意一翻就能找到比這還要惡心數(shù)倍的場景。
身體早已經(jīng)習慣了這些要素,對它們提不起任何惡心或是抗拒的反應。
他側(cè)頭看向掛在隔壁的吊床,那上面正躺著呼呼大睡的蓋瑞,對方臉上長著好幾串紅色小包。
這家伙一整碗都在講述自己的雄心壯志。說到最后,為了證明自己的勇氣,他還從橡木桶里撈出幾瓶酒,幾口灌進肚子里。
然后就不出意外地過敏了。
好在船上的朗姆酒質(zhì)量頗為低劣,酒精含量并不高,這才沒把他當場弄死。
“起床了!你們這些懶鬼!你們要是喜歡一輩子待在充滿屎尿屁味道的下甲板就當我什么也沒說!”
屬于水手長的粗曠嗓音出現(xiàn)在下層甲板內(nèi),緊隨而來的是一道砸門聲,以及一個站在門口的大漢。
與大部分人一樣,他胸前長滿了濃密的“護心毛”,遠遠看上去就像粘上了幾只海膽。
水手們一一嘟囔著從吊床上爬起,摸著黑來到上層甲板,重新面對升起的朝陽。
“你,去把甲板洗了。你去把帆索看緊了。至于你們嘛......”給幾名老水手交代完任務后,水手長對剩下的人說道,“隨便你們干什么,別離開上層甲板就成。”
“啊?”
新來的水手們驚愕不已,倒是老水手們一副習以為常地模樣,各自找個地方休息去了。
蓋瑞走到水手長面前,“老大,你這樣安排工作,我工錢拿得不安心呀,你給我安排點活干吧。”
“去去去,船上能做的事情一共就那么幾件,你過去了又能幫上什么忙?”
水手長不耐煩地揮揮手,剛要走開,又忽然回頭說道:
“你要真想做事也可以。看到堆放在主桅桿下的幾個木桶了嗎?你的任務就是看好它們。
“一聽到我或者其他有職位的人下命令,你就把木桶的蓋子掀開,把里面放著的東西分給其他人。”
“是!”蓋瑞歡天喜地地跑到桅桿下,護崽一樣抱著盯著木桶死死不放。
“這年頭居然還有搶著干活的人。”盧克搖搖頭,兀自找了個曬不到太陽的地方坐下。
這期間,他更靠近海面的右手不時擺出抓握姿勢,沖著海水一緊一松。
他在間隙性地召喚船槳,以免它離自己太遠,導致需要時無法及時飛回手中。
時間就這么在閑暇中一寸寸走過,直到一艘與梔子花號型制相似的商船在海平面上出現(xiàn)。
其航向與梔子花號正好相反,按照當下的路徑繼續(xù)走下去,兩船遲早要擦身而過。
盧克站起身。
他很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在靠得足夠近之前,永遠不要假定一艘船上裝的不是海盜。
真正的海盜船可不會一天到晚掛起黑帆、高唱著嘶啞的船歌,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海盜。
它們只會偽裝成普通商船乃至軍艦。待到靠得足夠近后,才會掛上海盜旗,向倒霉蛋們宣告自己的真實身份。
“小子們,都給我警惕起來!蓋瑞,把你手上的木桶打開,所有人,去主桅桿下領武器!”
水手長站在船樓上喊道。在他身旁,船長阿莫斯正舉著望遠鏡,觀察著來自遠方的不知名帆船。
水手們立即遵循命令湊到主桅桿前,從蓋瑞手中接過彎刀。
包括盧克在內(nèi)的眾人手持利刃,站在上層甲板各處嚴陣以待,目光牢牢盯著愈發(fā)靠近的航船。
五海里、三海里、一海里。
兩艘船最終還是湊到了一起。隔著翻涌的海水,盧克能清晰看見另一艘船上的乘客們長什么模樣。
“嘿,朋友們,我這里有一些品相不太好的橘子,如果你們想要的話,我可以低價出售!”
船員模樣的人站在甲板上,一手捧著一只橘子,滿面笑意地朝梔子花號上的水手們喊道。
“原來只是艘商船。”盧克松了一口氣。
他扔下刀,從口袋里掏出三枚銅幣,使個巧勁拋到對方腳下,喊道:
“你手上那只橘子就挺不錯,直接扔過來吧,我能接住的。”
“好嘞。”賣橘子的船員作勢欲拋,可正當打算發(fā)力時,一聲槍響打破了寧靜。
砰!
一個血洞出刻印他的額頭上。
賣橘子的船員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方,隨后雙膝一軟栽倒在地。
混著臟黃色的血漿隨即在他身下蔓延。
盧克順著他的目光轉(zhuǎn)頭望去,只看見手持火槍的大副,和那面高懸在他頭頂?shù)暮1I旗。
“登船!規(guī)矩和上次一樣,最好留活口!”大副扯起破鑼嗓子喊道。
“登船!”
“搶女人!”
老船員們興奮地喊叫著,通過繩索跳到商船的甲板上,舉刀威脅視野中的每一個人。
剛?cè)牖锏男麓瑔T們站在原地,一會兒無助地瞧著彼此,一會兒緊盯不時飛濺的鮮血,一會兒回頭看向神色兇戾的大副和水手長。
“搶!”
一名新水手再也忍不住來自周遭的壓迫。他大吼一聲,挪動起尚在打顫的雙腿,縱身躍向正被劫掠的商船。
結(jié)果踩在船舷上的腳沒有站穩(wěn),一個搖晃掉進了海里,被暗涌的波濤吞噬殆盡。
粗野的大笑聲在梔子花號上響起,笑聲的主人們毫不掩飾嘲弄之情。
“停一停,老伙計們,你們怎么能嘲笑一名有心進取的年輕人呢?他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船長阿莫斯出聲壓下老船員們的笑聲,慢條斯理地對新船員們說道:
“我很早就說過,我是一個樂于給年輕人機會的人,所以我不會追究你們不參與這次‘工作’的責任。
“但你們得向我保證,今后不會再出現(xiàn)類似的抗命行為,可以嗎?”
阿莫斯的語氣很溫和,表情也拿捏得恰到好處。換做任何一個沒見過他真面目的人,都會認為他是一個善良的好大叔。
只是他對準新船員們的拳頭,和拳頭上的“激流寶戒”出賣了他的想法。
水手們毫不懷疑,只要在場眾人膽敢說一個不字,就會被瞬間燒成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