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林黛玉在通州碼頭，換乘榮國府的轎輿，一路朝神京西城而回。

西城計有八坊，沿西城垣由南向北排列。

寧榮街位于京都西城金繡坊，其東端有東街門，西端有西街門。

除了兩座國公府、正街，還有柳條胡同、寧榮后街。

在賈府漫長的家族綿延過程中。

一些家生子、奴仆或因對賈家有功，或因服侍得當，或因積有人脈，地位在府中逐漸得到提升。

甚至混成了有錢有勢的“角兒”。

抬著林黛玉的轎子過了寧榮街牌坊。

這里人煙阜盛，街市繁華。

街道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來往的車馬、行人絡繹不絕。

彼時坐在轎里的林黛玉，秀眉輕蹙，對街面上的喧嘩熱鬧仿若未聞。

但見她的雙腿上面。

擺放一塊六寸大小的青色玉塊，其表面散發著淡淡光華。

十指若削蔥根，在上面輕輕劃動。

驀地。

林黛玉的美眸漸漸睜圓些許。

“咦，好幾日沒有進來，不想竟多了四位貴客。”

“看時辰，是十天前出現的。”

面板上，今日的記錄多了幾行字和畫像。

林黛玉方想繼續瞧下去，不料轎子停了下來。

掀開窗簾。

但見兩個大石獅子前，十數級臺階上面，是三間紅油油的獸頭大門。

林黛玉慌忙將玉板收入懷里。

兩名男轎夫領了賞銀退下。

緊接著，四名孔武有力的婆子過來充當轎夫。

起轎。

正當四人欲將林姑娘的轎子抬進西角門。

頭上頂著總角，年九歲的雪雁伸手攔在轎前。

“你這小妮子，攔住去路做什么，老太太正等得著急呢。”

領頭的楊嬤嬤見狀，眉頭一皺，伸手扯著小丫頭片子的小肩膀，欲要將她給扒拉開。

雪雁的臉上不見慌張，腳下紋絲不動。

張嘴大聲說道：“這位媽媽，且慢。”

“我家老爺今歲已升為右僉都御史，怎么說也是蘭臺寺的官長，媽媽讓我家小姐從角門進去，怕是不妥。”

另一邊，打算從東角門入府的賈化聽得眼皮子猛跳。

他倒也不是擔心雪雁的話語，會惹惱眼前這座貴氣逼人的榮國公府。

畢竟，這是旁人的家事，與他無甚太大干系。

但話又說回來，他真挺羨慕林如海的升遷之路。

短短十年。

林公即從正七品連跳四級，去歲破獲一起私鹽大案后。

當今對其大加贊賞，遂將他提到都察院正五品右僉都御史一職。

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這是圣上體諒林如海在任上先夭嫡長子，后亡嫡妻。

偏是如此。

朝廷對于林如海順利踏入正五品，并沒有什么太大波瀾。

正當楊嬤嬤臉露尬色，進退兩難。

轎簾里面傳來林黛玉清脆的聲音。

“雪雁，外祖母家中，不可造次。”

聽見林姑娘說話，尚還在羨慕林海晉升之路的賈化，眸光微閃。

時下娶妾走側門，這些下人，偏要林姑娘走側門都不如的角門。

賈家今日，過了！

思忖三息，拿賈家當家人和林公兩相比對。

他旋即做了一個大膽決定。

只見他快步從東角門走了過來，拱手朝那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婦人笑道：

“想必，是這位媽媽過于心急，想讓林姑娘快點進門，方才挑個近一點的角門進去。”

說到這里，賈化的音量壓低些許：“不過，媽媽許是不清楚朝廷律例。”

“依律，凡朝廷命官，除八品下，所有命官不得由角門出入，家眷亦在此例。”

“或是今日林姑娘走了角門入內，想必會惹惱都察院那邊的御史。”

“倘或有人參上一本，恐會讓貴府的老爺們被御史彈劾，徒惹禍端。”

楊媽媽聽見又是參又是彈劾，更加是禍端這幾個字眼，當即嚇得心肝兒都顫了顫。

早把太太囑托的話，丟到爪哇國去了。

就算太太回頭問起。

大可拿這人的原話，回稟太太。

諒太太也不好拿她怎么樣。

一念至此。

楊嬤嬤當即干笑一聲，說道：“哎喲喲！瞧小丫頭說的哪里話。”

“媽媽我豈敢如此慢怠林姑娘，正如這位老爺說的，是媽媽我擔心老太太等得心急，方才想著從西角門就近入內。”

楊嬤嬤說到一半，臉色已經變換成燦爛的笑容。

林黛玉掀簾，笑道：“家中下人年齡尚小，沖撞了嬤嬤，還請這位媽媽莫怪，黛玉在這里，替她賠個不是。”

“哎喲！瞧林姑娘說的那里話，左右一家子，值當不了什么。”

只見她回頭招呼著門子，讓他們趕緊將側門打開。

四個嬤嬤忙忙抬著轎子轉了個大彎，由側門進入榮國府。

賈化捋了捋胡須，方才抬腳從東角門入內，前往拜見榮國府二老爺政公。

且說賈化轉身搭話那會兒。

早有一個小子將這一切瞧了個清楚。

他冷笑一聲，先賈化一步，轉身往榮禧堂飛奔而去。

卻說賈政在書房讀書，陡然聽聞有門子來報，妹婿托人送信拜見，正自高興。

才剛把書籍放下。

又見一位小子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賈政因有客人前來拜訪，見對方跑得匆忙，心中漸有不滿，登時喝道：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一會自個兒去找賴大領罰。”

“呃！”

這個門子原是因為，姓賈的窮酸書生不給他門頭費。

便盤算著告他一狀。

不承想，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

不過，老爺都要罰他了，且來都來了。

當下他把心一橫，將楊媽媽一行人的事，一字不漏給說了。

咦！老爺的臉氣綠了。

哼！讓老子不好過。

老子讓你窮酸書生也不好過！

接著，他將賈化攔下楊嬤嬤一行人，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

又將門房那頭，有枝添葉地開了側門。

正如賈家這種鐘鳴鼎食之家。

三間大門素來緊閉，僅僅是老爺的上差過來，方開側門。

或是恭迎天使和貴人時，中門才會大開。

今日因他開了側門，那個賈酸儒，指定見不到老爺。

賈政聽完，氣得胡子亂抖，語氣也變得哆嗦起來。

“你！先不忙著去賴大那里領賞了，你立時去把楊嬤嬤喊來，讓她在偏廳候等，我不過去，不許她離開。”

一語未了。

門房那邊已經領著一位年約四十出頭，衣著樸素的男子來到榮禧堂。

那個門房小子見老爺朝他一瞪眼，嚇得他一激靈，慌張抱手而去。

……

且說林黛玉進了榮國府側門，懷里忽然傳來一陣抖動。

情知是玉板有人發東西，遂抽空拿了出來。

八號貴客：【天爺！我聽家人說，我家來了一位老祖宗。】

四號貴客：【八號，家里多一位長輩疼你憐你，不好嗎？】

三號貴客：【鞋貼面jpg.】

轎子再次落地。

林黛玉趕緊藏起青色玉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