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搖了搖頭，去除心中雜念，陳濟淡笑道：“許久未見，你也長大了，你母親若泉下有知，定會萬分欣慰。”

這本是夸贊之語，可不知怎么的，南宮旭卻感覺陳濟話里有話。

面上不動聲色，道：

“母親早逝，我在這春霖山莊也是如履薄冰，步步小心謹慎，待母親祭日來臨，我也想好好與她傾訴一番，告訴她，我今一切安好，讓母親于地下勿為我擔心。”

“你有這份心就夠了！”

甥舅之間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場面倒也頗為和諧。

一番老生常談的家常之后，陳濟忽然問道：“舅舅記得，你已至弱冠之年了吧？”

“舅舅好記性，外甥剛加冠不久，今剛好二十有二。”

南宮旭面色有些難看道。

這個時代，世家大族的子弟，到了二十歲出頭，便會舉行加冠禮，并邀請親朋好友來觀禮，意義十分重大。

但由于南宮震平時不怎么喜歡南宮旭，他的加冠禮也就簡單辦了一下，連他的母族都沒邀請。

“加冠禮成，表明你已成年了......”

陳濟說到這里頓了一下，隨即面露無奈道：“古人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既已加冠，自當迎娶新婦，與你共同操持家業......”

說著說著，陳濟都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尤其是面對南宮旭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中的眼神，更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作為舅舅，竟像個老媽子，給外甥介紹婚事，這對于以讀書人自詡，臉皮較薄的陳濟而言，實在有些羞于啟齒。

“這是舅舅的意思，或是......”

聽到陳濟的話，南宮旭卻是沒什么反應，神色依舊淡定自若，目光緊盯著陳濟。

聯姻，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世家子弟，享受了家族給的榮華富貴，同時很多事情也身不由己，如婚姻大事，家族怎么安排，便只能按照家族的意思去辦。

家族需要用你的婚姻去獲得利益，而你享受了家族給的物質資源，便沒有資格抗拒家族對你的安排。

只想著索取，不想著付出，那是絕對行不通的。

南宮旭對此早有覺悟，也沒想過抗拒。

南宮家培養了他，陳氏庇護他度過了最艱難的幾年，如今需要用他去與其他家族聯姻，他沒有抗拒的理由。

各取所需罷了！

再者，活了兩輩子，南宮旭對婚姻早就沒什么奢望了。

愛情，那是什么玩意兒？

反正只是找個過日子的，順便維系南宮，陳氏，以及另外一個家族的利益，娶誰不是娶呢！

不過不抗拒聯姻是一回事，對誰提出以他作為聯姻工具，南宮旭還是很想知道的。

他知道陳濟這種頗為迂腐的讀書人，沒那么多彎彎繞繞，大概率是陳氏的老人在作妖了。

“這......”

被南宮旭如利劍般的眼神盯著，陳濟只是尷尬的笑了笑，而這一笑，也給了南宮旭答案。

不出南宮旭所料，提出以南宮旭為聯姻工具的，正是陳氏那些閑的沒事做的老人。

陳氏世代簪纓之家，族中當過官的人不少，雖不似南宮旭的二舅陳洽一般走到了朝廷中央，有望成為權柄極重的六部尚書，但到底是做過官的。

這些當過官的陳氏老人，老了，干不動了，致士回鄉養老，卻又改不了那一身官癮，總喜歡對家族之事指指點點。

與其他家族相互聯姻，更是那些老人最喜歡干的事情，美名其曰：為家族鋪設關系網，聯姻網絡涉及的門戶越多，陳氏未來越有盼頭。

走到哪，都有親家人脈提攜，那種事事順風順水的快感，簡直不要太爽。

現在，那些陳氏老人便把目光盯上了南宮旭，準備把南宮旭賣個好價錢。

南宮家的大公子，陳氏的外孫，再與一個勢力不錯的大家族聯姻，三方都有好處。

“他們準備讓我與哪家聯姻？”

南宮旭面無表情的問道，無悲無喜，不驚不怒！

為何要悲？為何而喜？為何而驚？為何要怒？

仍舊是那句話，早就注定了的事情，沒必要大驚小怪的。

以南宮旭的身份，不拿他去聯姻，換取利益最大化，南宮家愿意，陳氏也不愿意。

南宮家有錢有勢，一代不與世家豪門聯姻，照樣是天下最頂級的大世家。

陳氏卻不行。

陳氏雖世代簪纓，但家族產業單一，要想維系家族長盛不衰，就需要更多的政治籌碼，而南宮旭，無疑是換取政治籌碼最佳的工具。

“兵部尚書茹瑺之女，茹素！”

陳濟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南宮旭一眼，低聲說道，隨后又補了一句：“你大可放心，必是茹尚書之嫡女。”

南宮旭南宮家大公子的身份，正妻必須是嫡女，庶女什么的，只會讓南宮家臉上難看。

南宮家大公子，娶了一個庶女，傳出去保準讓人笑掉大牙。

大家族子弟，嫡長子，娶妻只能娶其他家族的嫡女，因為這代表著家族的臉面。

嫡次子，庶子，才可以娶其他家族的庶女，反正只是用來維系利益關系的，對家族臉面影響不大。

而南宮旭聽到陳氏為他選定的聯姻人選，竟是當今兵部尚書茹瑺的女兒，不由感到些許驚訝，想不到陳氏竟有本事與茹瑺搭上關系，隨即心中一陣恍然。

陳氏打的好算盤啊！

南宮旭的二舅，陳氏最出色的子弟，陳洽，而今官至兵科給事中，正好在茹瑺手下做事。

若南宮旭娶了茹瑺的女兒，大家就是親戚了，茹瑺不得多照顧照顧陳洽，有茹瑺幫忙提攜，陳洽必定官運亨通，前途無量。

而且與茹瑺聯姻，對南宮家同樣有好處。

南宮家有錢有勢，堪稱江南一霸，陳氏，茹瑺有權，三家聯姻，可謂強強聯合，除了皇室，誰也不懼。

“好算計啊......”

南宮旭心里暗嘆，陳氏這一波算計，著實了得，自己得利的同時，南宮家也跟著受益。

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若陳濟將此事與南宮震說了，南宮震絕對會舉雙手贊成。

用南宮旭的婚姻大事，換南宮家在朝堂上的話語權變得更大，這筆買賣，太劃算了。

PS：陳洽，字叔遠，號陋齊，明常熟雙鳳（今屬江蘇太倉）人，徙籍武進（今江蘇常州），祖籍樂清（今屬浙江），洪武時期，以善書薦授兵科給事中。

陳洽兄，陳濟；弟，陳浚；兒子，陳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