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警局更衣室內。羅賓脫下自己的外套，換上靛藍色的警察制服，系上黑色皮腰帶，扣好腰帶扣，將警棍掛在腰側，左輪手槍則用槍包擱在衣服里面的腋下部位。

他戴上白手套，順勢用手指將胸口的銀色警徽擦得更亮了。

最后，他戴上帽子，成為羅賓·斯科特警員。

他走出更衣室，到休息室坐下，拿起一杯咖啡，等待他的搭檔泰德·謝爾曼。休息室內只有他，其他同事都開始工作了。

謝爾曼總是會遲到半個小時以上，如果一個小時之后等不來，羅賓就只好獨自上街。

這位48歲的老巡警從不在乎什么考勤制度，他曾指教過羅賓，只要你不想當局長，那么你就是局長。

可羅賓并非不想當波士頓警察局局長，他認為自己的能力還不足，尤其在認識了未來紐約市警局的馬洛探長后，他發現自己的水平離探長都還差得遠。

要努力，羅賓捏了捏拳頭，對自己鼓氣。

他端著溫熱的陶瓷咖啡杯，沉思著，今天早晨發生的事讓他感到陣陣后怕。

他完全遺忘了昨夜的夢境，然而那種恐懼似已植入骨髓。

“你很快就會發瘋，然后徹底瘋狂，最后死掉。”

馬洛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祂們會從人類中選中信徒，幫助祂們重臨地球……羅賓這樣的倒霉蛋。他現在受到了舊神的關注，祂們會趁夢境侵入，腐蝕他的理智，以此馴化奴隸。”

“……靈智學會……對舊神的研究能夠破解羅賓身上的問題……”

他似乎有救，又似乎沒有。

羅賓不想死。就算遭到了舊神侵蝕，在不知多久的將來就會死去，他依然堅持到警局來上班，他只是想維持現狀。

他不得不承認，對自己在酒館向馬洛說的承諾，內心生出了一絲懊悔；甚至于對這個來自未來的朋友，都生出了一絲憎恨。

要是一個月前，他沒有碰見這個神秘男子，沒有對他產生好奇，沒有在得知他私家偵探的身份后，請他幫助自己調查雙瓶藥水詐騙案……那么他還不能轉為正式警員，馬洛會孤身面對谷倉的怪物。

羅賓弓著背，雙手支在膝蓋上，身體止不住寒顫。

陶瓷杯摔成了碎片，咖啡液四處飛濺。

他緊閉雙眼，腦中如同一片黑色的海，轉瞬之間，海面開始沸騰，掀起一股股海嘯般的浪潮。

浪潮沖破他的頭顱，四處擴散，仿佛要淹沒所有。

羅賓浸沒在黑海里，卻像是飛在空中，黑色的海水又倒灌入他的口鼻。

霎時間，一切都停止了。

羅賓墜落地面，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個黑白的世界。

他還在休息室，還坐在原位上，破碎的咖啡杯還散落在地，只是失去了色彩。

他低頭看向衣服，靛藍色警服成了深灰色。

他起身走到窗邊，那些新英格蘭紅磚房不再，整個波士頓都變成了黑白兩色，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世界。

接著，他注意到窗外的波士頓發生了一些變化。

今天是一個晴日，萬里無云，他記得。但在他的視野里，天空烏云密布，遠眺波士頓灣，更遠處的海面上，一團風暴即將形成。

他從窗戶邊連連后退，差點跌坐在地板上。

休息室的門開了，伴隨著一個讓他無比安慰的聲音：“嘿，早上好，我的同事。”

羅賓轉過身，看著剛進來的謝爾曼。

謝爾曼絲毫沒有察覺到異常，他走到煤爐前，給自己也斟了杯咖啡。

“我昨天頭疼得厲害，小安妮昨天也有些咳嗽，我們在家待了一天，好在今早都無恙。”謝爾曼自顧自地說著，“那么你呢，羅賓，你昨天一個人上班，沒捅婁子吧？”

羅賓只是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謝爾曼喝完咖啡，放下杯子后才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你怎么了？沒精打采的。你等等——”

他朝角落走去，那里有一只矮柜，放了些雜志。他將手伸進矮柜背后，掏出來半瓶朗姆酒。

“沒精神，來一口就對了。”

謝爾曼走到失神落魄的羅賓面前，扒開他的嘴，往里面倒酒，同時往自己嘴里也倒了一口。

烈酒猛地灌入喉嚨，羅賓被嗆得咳彎了腰，但當他直起身子后，隨即意識到他的視野恢復了顏色。

他有些不可思議，內心充滿疑問。

謝爾曼滿意地看了看他的模樣，仔細蓋好朗姆酒的瓶蓋，將剩下四分之一瓶酒放回原位。

“走吧，干活去。”他攬過羅賓的肩膀，和他肩并肩走出休息室。

羅賓嗅到謝爾曼身上的酒味，剛才那點酒肯定不是他今天喝的第一口。

等他們騎上馬，在波士頓的街道上走了一會，羅賓才開口提問：

“泰德，自從那天夜里谷倉的事后，你有沒有感覺到身上出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我……腰疼。”謝爾曼停頓了一會，還是沒把另一個問題說出口。

“不是，我是指跟馬洛那時提起的，舊神相關的事兒。”

“噢！”謝爾曼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沒碰上。難不成咱波士頓還有很多邪教徒？我還以為他們要休息一陣才能卷土重來呢。”

羅賓決定不給謝爾曼澆冷水。

“說起來，局里收到跟谷倉事件有關的信兒沒？”謝爾曼問，嘴里叼著卷煙。

羅賓這才記起來已經有人來為谷倉報警的事。

“有個住谷倉邊上的老太太注意到了那天晚上的動靜，來報了警。局里打算今天派人去調查，但我不知道會派誰去。”

“你為什么不主動請纓？”

羅賓被他的提議一驚，停下馬，望著謝爾曼。

“你看，羅賓。如果把這案子主動攬到我倆自己身上，既可以保護我們自己，又可以保護舊神的秘密。到時候不管是聲稱證據被燒毀了，還是把那個瘋子醫生交出去，結局都是對我們有利的。”

“你一定是喝多了，泰德。”羅賓說，“但是我同意你的計劃。”

兩人調轉馬頭，往波士頓警局的方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