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皮埃爾-費舍旅館，馬洛找到了一間酒吧。

他們并未走出港口多遠，因此這間酒吧的顧客也以水手和碼頭工人為主。店內充斥著濃郁的海腥味和各種各樣的語言，馬洛很好地融入了進去。他來到吧臺坐下，要了純威士忌和牛排。他通過吧臺的報紙和墻上的掛鐘確認現在是2月16日凌晨2點12分，沒打算把懷表的指針調到太平洋時間。

上來的威士忌和牛排都是次品，但馬洛還是吃得狼吞虎咽，把見過大風大浪的老板都看得有些吃驚。

“先生，你從哪里來？”老板站在吧臺后面，依靠著吧臺，好奇地問。

他說話夾雜著西班牙語的口音，應該是拉丁美洲來的混血，已經上岸至少十年了。

馬洛用眼睛看著他，但過了片刻嘴里才有空回答：“波士頓。”

“文明世界來的紳士。”老板點了點頭，“我剛看你吃飯的動靜，還以為你剛從荒島上回來。”

馬洛將空酒杯往前一推：“威士忌。”

老板給他倒了半杯，接著說：“雖然你看著像是個在海上待過很久的人，不過你的皮膚太白了，它暴露了你是第一次出海。”

“我不是水手。”馬洛放下刀叉，打了個飽嗝，“實際上，我是一名私家偵探……見鬼，我忘了帶名片。我的主要業務是調查婚姻案件，但如果有什么警局不管的謀殺案，我也可以提供幫助。”

老板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回過神來后，把空餐盤放到旁邊，又給馬洛的酒杯里補了大半杯威士忌。

他的神情變得八卦起來，壓低聲音悄悄問：“這么說，有某個背叛婚姻的混蛋從波士頓帶著情人跑到舊金山了？”

在酒吧老板眼中，出軌其實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罪過，只有新英格蘭地區的老派紳士才會重視婚姻的純潔性，當然這不妨礙他對批判別人出軌抱有濃厚熱情。

“抱歉，我有義務對案件的情況保密。”馬洛回答，并且從口袋里掏出一枚2.5美元金幣放在吧臺上，買了一品脫的瓶裝威士忌和店主的閉嘴。

老板眨了幾下眼睛，愉快地收走了金幣，往他的杯子里倒滿威士忌，放下他要的一品脫的瓶裝威士忌。走到另一邊去擦玻璃杯了，時不時將目光飄過來。

馬洛安靜地坐著喝最后這杯酒，聽旁邊兩個口音很重的愛爾蘭水手聊天。

他們去年才來到合眾國，不久前加入了美國海軍，過幾天就要去往菲律賓。

在1880年以前，一艘美國軍艦上的水兵中，美國人占比還不到一半，船上其次是中國人和愛爾蘭人，剩下的水手來自包括英國在內的另外23個國家。這種情況甚至一直持續到1896年，美國海軍中的本國人才開始超過外國人。

酒杯見底了，馬洛把那瓶一品脫威士忌塞進兜里，從座位上離開，又經過了幾個外國水手，走進室外。他渾身因為牛肉和酒精而燥熱，溫和的夜風吹在臉上，腳步變得有些輕飄飄的。

馬洛漫無目的地在寂靜的街道上行走，這里有不少山坡，他不是很習慣起伏的道路。渡鴉在上岸后就不知道飛到舊金山的哪個地方去了，可能在筑巢，他不想打擾這只鳥。

他見到了一個睡著的流浪漢，身上帶著南北戰爭遺留下來的殘疾。他往流浪漢的帽子里放入口袋里所有的銀幣、鎳幣和銅幣，只給自己留下了幾枚金幣，如果給流浪漢金幣，只會被偷走。

1915年，在舊金山舉辦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外祖父邀請剛回國的羅絲瑪麗和他前往舊金山，試圖以此緩和同獨生女的關系，但最終15歲的馬洛待在曼哈頓的酒店里，通過報紙參觀了這場盛會。

他在月色和海風的陪伴下漫步了一會，忽然聽見呼救聲。一個女人，更準確地說，是一個妓女。在這個時間點，這片區域，他甚至可以猜到這是一樁因價格問題產生的矛盾，對方應該是水手。

馬洛沒停下腳步，這是舊金山巡警的事，而他在三個路口前才碰到了兩位巡警。他們很快就會巡邏到這里來，因為他作為一個看上去有些古怪的流浪漢大概已經引起了他們注意。

可聲音變得越發凄厲，他的雙腳脫離了大腦的控制，快步朝罪惡發生的暗巷走了過去。

現場和他預想的一模一樣。水手掐著妓女的脖子，將她抵在墻邊，另一只手抓著她試圖反抗的手臂。她現在只能發出嗚咽聲。馬洛站在巷口，朝他們喊了一聲，里面光線昏暗，他看不清楚兩人的表情。

“少管閑事！”水手扭頭吼了聲。

“你是在犯罪，先生。雖然這里是西部，但我以為至少在舊金山這樣的大城市，法律應該還有點作用。”馬洛說，“警察就要過來了，應該還有兩分鐘，放開她吧。”

“你他媽的就不能回自己家去，把圣經枕在頭下睡覺嗎，好公民？”

水手說話時，對面的女人趁機抬腳往他的襠部踢去，可是離成功還差一點的時候被察覺到。水手后退躲開她的攻擊，接著又撲上去，揪住她的頭發，用力把她的后腦勺往墻上砸。

“嘿！”馬洛踩過惡臭的污水，沖了過去。

他來到水手身邊，對方剛把女人扔到地上，轉過身來。水手隨即意識到了對手是有著6英尺3英寸身高的壯漢，正要揮出的拳頭頓了一下，往后退了兩步。他眼神閃爍，在判斷馬洛有多少實際攻擊力。

馬洛沒有率先攻擊，他隨著水手的后退逼近，盯著水手的動作，以防他掏出武器。同時用余光注意著旁邊的女人，她趴在地上渾身發抖，大口喘氣，一邊止不住地抽泣。

他在內心朝她吼叫，別他媽哭了，還不趕緊跑！

“你會后悔的，好公民。”水手惡狠狠地對他說，將左手悄悄探向后背。

他肯定判斷失誤了，或者對自己過于自信。

水手背后劃出一道銀色的弧形，形成三分之一圓的時候，馬洛抬起的腳尖同弧線相遇，銀光轉而形成飛往后方的拋物線。

那把刀落到了地上。水手立即轉身，但是衣領被馬洛一把拽住，四腳朝天地摔在了地上的污水和污泥里。他迅速打了個滾，抱住馬洛的右腿，試圖把他也拽倒。

馬洛側過身，同時邁出左腳，整個人跨在了他身上。他壓著水手的身體，朝他的下巴打了一拳，血沫噴了出來。他聽見有人從地上撿起了刀，于是又往水手的鼻子打了一拳，看見對方翻起了白眼后，他迅速站起來，轉身面對女人。

只見她就站在他們身后，雙手握著匕首，放在胸前，黑色雙眼里在燃燒。

“你也是在犯罪，小姐。”馬洛對她說，“要是你把他殺了，你肯定會上絞刑架。”

“你是什么人，警察？”她的聲音顫抖，因恐懼而變得尖細。

“差一點，私家偵探。”馬洛說，“你現在應該做的是，放下刀，然后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