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上起床后，希恩便輕敲壁櫥木門叫醒蘇妮。出于禮貌，在蘇妮拿著衣服和繃帶鉆進盥洗室全過程中，希恩都背朝她看著窗外。

兩人照例先來到城墻工地，忙碌了兩天的凱爾告訴希恩，現在已經可以確定明天城墻修繕工作就能完工，這對于希恩來說是個壞消息……因為這說明他在雙樹城摸魚的好日子馬上到頭了。

“那幾個是怎么回事？”

希恩瞧見城墻旁邊的大石頭上并排擺著四個骷髏腦袋。

“哦，他們幾個產生了低級靈智，想偷懶休息。所以我建議他們把腦袋摘下來擺在一旁，這樣既滿足了他們腦袋想摸魚的愿望，又不耽誤身體干活。”凱爾指了指工地里四具沒有腦袋卻干得熱火朝天的骷髏架子。

你是地獄來的惡鬼嗎？

希恩擦了把汗，在凱爾面前，他總感覺自己像是個圣人。

“你們加油……”

希恩說完就拉著蘇妮開溜，昨天在慶典大吃大喝，都忘了去看看雙樹城最大的景點圣樹和邪樹，今天可不能再錯過了。

身后，凱爾瞅了身材姣好的蘇妮一眼，又瞅瞅掛在希恩左臂上的黑色匕首，再想想魔王城那位大人，不知為何，他看向希恩的眼神里似乎又帶著點同情和憐憫，仿佛預見到希恩被亂刀分尸、帶頭過海的場景。

凱爾搖搖骷髏腦袋，什么都沒說，轉頭便去干活。沒了頭更好，以后希恩就沒借口再摸魚了。

而希恩完全沒有注意到凱爾最后的眼神，當然就算注意到他也看不出來兩團鬼火里會有啥感情。

……

靠近雙樹城的中心，地勢便開始漸漸拔高，腳下的青石道路一直保持著向上的態勢，兩側的房屋鱗次櫛比，同樣隨著地勢一排排越來越高，非常有層次感。

路上，有綁著繃帶的孩子在順著道路往下滾彈珠，清脆的聲音仿佛泉水；有衣領上方什么都沒有的老人坐在街邊曬太陽，姿態閑適從容；也有穿著長褂的婦女三兩成群，在大樹下站著談論著家常瑣事。

行人來往，攤販叫賣，不算寬闊的街道上熱鬧非凡，甚至讓希恩久違地想起了穿越前的人生。

那時候，在他就讀大學后方的小吃一條街，也是這樣每天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那個時候，希恩經常會在午后去街道上溜一圈，常去的幾個店的老板有時候還會招呼他來坐坐嘮嗑。

對此希恩一般不會拒絕，他很享受那種一杯茶一張椅子一身陽光的悠閑生活。

……

從城墻工地出發，希恩跟著蘇妮花了小半天時間，順著大路爬到城中心的山丘之上，才終于看到了那糾纏在一起的雙樹。一路上他們倆邊走邊逛，希恩買了個面具送給蘇妮，蘇妮也把自己的糖葫蘆分享給希恩。

“有點像約會。”

蘇妮不由自主在心里想著。

“這樹可真大。”

希恩也在心里想著。

從進城的時候希恩就遠遠地看到了這兩棵樹，但走到近前后才發現，它們要比希恩想的更大。樹冠覆蓋了足有兩三千平米的范圍，黑色的邪樹樹干需要數十人手拉手才能合抱，白色的圣樹略小一些，但也是難得一見的大樹。

圣樹白得透明，有種玉石般的光滑感覺，在陽光下散發著圣潔的光芒，邪樹黑得深沉，即使是在陽光下也沒有絲毫反光，就像是幽暗的深淵或海底。兩棵樹都沒有樹葉，但濃密的樹枝互相糾纏、融合在一起，黑色侵入白色，白色侵入黑色，交界處涇渭分明。

此時的邪樹已經有不少枝葉被砍下，胡亂堆放在一旁，而邪樹那粗壯的樹干上也有一塊非常顯眼的缺口，這缺口橫貫樹干，幾乎穿透了邪樹的大半個身軀，似乎只要稍微用力一推，它就會立即倒下。

斷口周圍還有木樁支撐，這應該是雙樹城居民們做的。

“真漂亮。”

希恩感嘆了一句。

“當然，這可是偉大的圣樹，是來自魔神大人的賜福，是所有雙樹城人的驕傲。”蘇妮有些自得地說道。

由此可見，雖然她嘴上說著討厭父親討厭雙樹城，但她的內心卻有著雙樹城居民才有的榮譽感，是把自己當成雙樹城一份子來看待的。

“我是說黑色的那棵。”

希恩瞅了她一眼說道，他是一名死靈法師，白色的圣樹確實很漂亮，但黑色更好。連衣裙他喜歡黑色，絲襪他喜歡黑色，頭發也喜歡黑色。在審美這方面，他和魔王大人就很有共同語言，每次希恩看到魔王大人，她都穿著一身漂亮的黑色長裙，搭配上她的一頭烏黑長發，簡直美得沒邊。

連貼身衣物都是黑的，以前她在服裝店里試衣服時候沒意識到自己面前的簾子沒拉好，希恩不小心看到過。

以前希恩還懷疑過魔王是不是故意的，但他沒有證據。

“那個人說邪樹漂亮。”

“那個人喜歡黑色。”

“奇怪，世界上怎么有這么奇怪的人。”

“他的坎肩也是黑色的。”

“真的哎，居然會選擇黑色，他是怎么想的？”

“白絲才是真愛，他怎么就不懂呢。”

附近幾個同樣在觀賞雙樹的居民聽到了希恩的說法，開始指指點點，小聲議論紛紛。他們似乎搞不懂為什么希恩會喜歡黑色。希恩這時候才注意到，雙樹城居民們繃帶和衣服各種顏色都有，就是沒有黑色。

仔細想想，好像自從進入雙樹城，除了自然形成的影子，希恩就沒看見過黑色。

果然，這里也有奇怪的民俗。

希恩對此倒是沒什么意外，旁邊的蘇妮卻悄悄閉嘴。有一個綁著奶白色繃帶、身形傴僂、看著估計有些歲數的老人，拄著拐杖走過來，猶豫片刻后，他開口問希恩：“你剛才說你喜歡黑色？”

“是的。”希恩大方承認。

“給你個建議，在雙樹城最好不要提起你喜歡黑色這件事。否則，你很難和居民們好好相處。”

“為什么？”希恩有些不能理解，問道：“你們為什么這么討厭黑色？”

你們又不是米國人。

“因為邪樹是黑色，所以我們討厭黑色。因為圣樹是白色，所以我們喜歡白色。”老人給希恩解釋道。

“黑暗未必就代表邪惡，更何況，多數情況下正義與邪惡的區別只是立場不同。”希恩說道，“老鼠會偷吃大米，它對魔人來說是邪惡的，但對于自然來說，它只不過是平衡中的一份子。”

老人輕笑：“你說話聽起來不像是死靈法師，倒像是德魯伊。”

這老頭認得我？

“因為我出生在一個牛魔村莊。村莊里十個人中有九個半都是德魯伊。”

希恩未曾在意，他的施工隊在雙樹城動作很大，認識他不是稀奇事。他嘆了口氣，在德魯伊村莊長大的壞處就是，他從小就喜歡和植物聊天玩耍，甚至差點從它們那學會了光合作用。

要不是水牛老爹及時發現，小時候的希恩可能已經和隔壁家院子里的風鈴花訂婚了。

直到前不久，村東頭的大牛還拿希恩小時候把自己種在土里的事取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