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妮咬了咬下嘴唇，閉上眼睛。

她感受到希恩的手指輕柔地在她的額頭、臉上拂過，解開了一層層的繃帶。她可以確定，希恩手上的溫度和她的體溫一樣，而自己以前觸碰過的父親、女仆等人，身上都是冰涼的。

希恩的動作很輕，仿佛害怕碰傷她似的。

溫柔得就像暖風。

“啊”

“哎呀”

然而，在繃帶解開的下一秒鐘，驚呼聲四起，蘇妮好奇睜開眼睛，卻發現那個帶路的店員在朝她連連鞠躬道歉，隨后捂著嘴一邊干嘔一邊飛快離去。

而那三名警衛也紛紛下意識后退一步，警衛隊長更是轉過頭去，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非常抱歉女士，我為我們的魯莽舉動向您致以誠摯的歉意，我向您保證，在雙樹城不會再發生類似要求您解下繃帶的事情。祝您在雙樹城度過一段美好時光。”

說完，警衛們紛紛彎腰道歉，接著迅速轉頭離去。

什么意思？

為什么不抓我？

蘇妮一臉懵逼看著警衛們離開，直到目光落在旁邊窗戶上，看到窗戶上映著的自己倒影后，蘇妮才猛地瞪大了眼睛。

在窗戶上映著的是希恩，還有坐在希恩旁邊一個頭顱近乎腐爛的怪物。

她的銀色長發脫落了大半，且根根枯槁蠟黃、糾纏如麻。在頭發下，是坑坑洼洼的青灰色頭皮，猙獰的血管和瘢痕像樹根般盤枝錯節。而臉上，有一大半面皮已經徹底腐爛，露出下方森森白骨和參差的血肉，另外一小半面皮卻還算完好，天使般的白皙和惡魔般的猙獰相互對比，更顯得觸目驚心。

“啊！”

蘇妮驚懼尖叫起來，而希恩連忙抱住她，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坐下，借著沙發靠背擋住服務員視線后，用壓低的嗓音悄悄說：

“沒事，能復原的。”

也許是這句話起了作用，也許是懷抱起了作用，蘇妮靠在希恩的懷里的時候，感受著那溫暖的體溫，感受著寬闊的胸膛，忽然就感覺似乎天塌下來也沒啥關系。

與之相對的，她的臉越來越紅。

“噓，我給你纏上繃帶。”

希恩悄悄看了看店里的服務員，見那幾個服務員都沒敢看向這邊，便拿起繃帶給癱軟在他懷里、面色已經紅得像熟透蘋果一樣的蘇妮纏上。

他的手指觸碰到蘇妮的臉頰時，蘇妮借著窗玻璃的反光，清晰看到自己的血肉和頭發正在高速再生，很快便恢復成那個漂亮可愛的少女形象。

她偷偷松了口氣。

以自己被嚇到的借口，蘇妮在希恩懷里又賴了一會，這才起身小聲問道：“希恩大人，剛才那是【血肉詛咒】？”

“嗯。”

希恩點點頭，這法術的效果很有辨識度，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可我記得書上記載，死靈法師的【血肉詛咒】生效時間漫長，一般需要1到5天才能看出明顯效果，而且……而且不可復原，所以常常被用作暗殺。”蘇妮有些好奇。

“理解魔法本質后，你掌握的法術會產生質變。”希恩沒有對LV19的蘇妮多說，反正她也聽不懂。

“我們走。”

他不再停留，拉著蘇妮離開餐廳。

在他們打餐廳中間過道離開的全過程，兩旁的雙樹城居民都在默默注視著希恩，雖然看不到他們的臉，但那視線讓希恩感覺自己就像是進了狼群的羊。

離開餐廳后，希恩偶然回頭，透過餐廳的大落地玻璃窗，他驚訝發現，屋內原本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穿紅白女仆裝的服務員，此時正趴在他剛才坐的地方，彎下腰，身體緊貼桌面，似乎在用看不見的舌頭舔那些灑在桌上的冰淇淋。

姿勢怪異而別扭，就像是聞到血腥味的喪尸。

而餐廳內，其他客人都低頭吃著自己的冰淇淋，對此視而不見。

希恩陷入沉思。

就算雙樹城不允許浪費冰淇淋，這做法似乎也有些過了。

……

“希恩大人，剛才那些人是？”

離開餐廳后，蘇妮小聲問希恩。

回想剛才餐廳那些人的詭異視線，她卻并沒有感到太多驚恐。

她只是這輩子沒出過城堡，行事因而有些天真，不是傻。剛才在冰淇淋店里看到希恩的【血肉詛咒】后，她趁著趴在希恩懷里的時候悄悄摸了兩把，確認希恩的左胸并非是骨架，而是實實在在的血肉。

所以，基本可以確定，他是人類。

和蘇妮一樣的人類，在這雙樹城內可能僅有兩個的人類，在這與人族常年征戰的魔界大地上極為稀少的人類。并且，剛才為了保護她，這個人還不惜暴露自己的部分秘密。

因此，呆在希恩身邊時候，蘇妮便覺得無比安心。

“不知道，不過我估計和冰淇淋里的圣樹樹汁有關系。”希恩做出此判斷的依據是，居民和警衛的變化都是他打翻冰淇淋那一刻突然出現的。似乎看到浪費樹汁行為，他們便會進入一種瘋狂狀態，想要排除浪費行為的來源。

顯然，浪費冰淇淋要判刑這一條被寫入法典，不是亂寫。

“你現在有沒有感覺身體哪里不對勁？”

“肚子有點涼算嗎？”

“……”希恩仔細看了看她，點點頭，“對人類無效，似乎對半幽靈居民無害，持續時間也很短，是雙樹城的特色嗎……我們先四處看看城內有沒有其他異常，明天再去看那棵圣樹。我的匕首呢？”

“在這里。”

既然希恩發話了，蘇妮也按下心中疑惑，將藏在袖口的匕首取出遞給希恩，看著他將這把黑色的匕首小心珍重地重新綁回左臂。之后，兩人開始沿著慶典上熱鬧的街道散步。

……

雙樹城街頭，希恩和蘇妮肩并肩蹲在金魚攤前方，看著面前的簡易水池。希恩在這發現了新的異常：

“老板，它的牙為什么這么尖？”

“當然是為了吃肉啊。”

“那它的眼睛為什么這么大？”

“當然是為了看清肉在哪啊。”

“那它的肚子為什么這么漲？”

“當然是為了消化吃下的肉唄，誰不知道金魚是吃肉的。我說你們到底釣不釣？不釣就趕緊走，別在這妨礙我做生意。”老板惡聲惡氣地開始驅趕他們。

“你確定這是金魚，不是食人魚？”希恩好奇問道，他怎么看怎么感覺這金魚和謊言河里的斜眼食人魚長得一個樣。

“瞧你說的，我這池子里可都是從魔王城進貨的正宗詛咒金魚。”

“你有證據嗎？”

“當然有。”

老板對希恩的懷疑十分不滿，抄起手邊的撈子從池里撈出一條巴掌大的“金魚”，用木棍捅了捅它。

“我超尼牢姆！居然敢釣你金魚大爺，啊，我踏馬詛咒你子孫十八代不得好死！”在網子里的金魚蹦蹦跳跳，布滿獠牙的嘴巴一開一合，破口大罵。

“你看，它是不是自己都承認自己是金魚了？”